01
妈妈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据她自己说只上过三天的夜大——以前知青下乡在农村里给适龄孩子们夜晚补习的学校。她说自己表现很好，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也是她如今会写的最为纯熟的几个字了。但那时候外婆一共生养了六个孩子，上面有三个哥哥，即使她是家中的长女，很得外公外婆的喜爱，但外公封建思想浓厚，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家家的，会操持家务会女红就行了。妈妈也反抗过，但是总归抵不过父亲的威严，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简单的学习生涯。
妈妈的家务活做得特别好，年仅八岁的她就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八口人的衣服，一洗就是一大筐。那时候村里的其他女人都爱开她的玩笑，说谁以后要是娶了妈妈，真的是福气了。
妈妈小的时候，家境还算可以，那时候外公服兵役回来后下海经商，做过各种生意：倒腾木材、贩卖蔬菜……家里的光景还算可以。大舅结婚的时候是家里最鼎盛的时候，后来外公染上赌博的恶习，家财散尽，还背上了许多外债。那时妈妈已经年方二十出头，她是家里的长女，为了还上外债、为了让另外两个哥哥早日成家，毅然决然地带着二姨和小姨和村里去大城市打工的姐妹们一起来到了上海的厂里打工。她们三个省吃俭用，工作了三年多，每个人每个月的工钱是300多，三个人加起来就是快1000块钱，就这样慢慢地还清了家里的债，让两个哥哥成了家。
02
也是在工作的第二个年头，二十五岁的那年，妈妈开始相亲。听妈妈说，因为自己长得白净、又十分能干，因此上门说亲的人不断。但妈妈看谁都不顺眼，除了我爸。据她说两人第一次在媒人家见面，我妈第一眼就觉得我爸长得好，说话十分踏实靠谱。两人互相看对了眼，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跟爸爸相亲成功是在春天，过完年后妈妈又返回上海务工，爸爸留在家里做包工头。从此妈妈经常能在厂里收到爸爸的来信。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钱，但妈妈还是能从爸爸的信中读懂这个男人的浪漫和情意。在他们认识的这年冬天，两人结了婚。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正是物质资料十分匮乏的年代，爸妈结婚的时候家里是一穷二白。但两人就像蚂蚁搬家一般一点一滴地建立了自己的家业。爸爸是一名有名的瓦匠工，但瓦匠工人的工钱十分难讨要——即使他是能带十多个人的包工头，他还是决定不再做这行。为了改变家里一穷二白的困境，爸妈开过豆腐店，后来又开始在北京做起了小生意。慢慢地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好了。在我考上县城高中的那一年，爸妈思来想去了很久，还是放弃了北京越做越好的生意，在县城开起了店陪我和妹妹读书。至此，妈妈的人生，虽然辛苦，但好在还是一直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03
县城虽然比不上外面的大城市生意好，但还是比较忙、也比较累的。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中午回家吃饭的我总是一边背着书包一边帮爸妈的忙。那时候，青春期的我，敏感又脆弱，总因为家里是开店的、因为爸妈的“抛头露面”而觉得自卑。外加上我高中的成绩不好，自卑中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记得那年高三，无数次看过凌晨一两点的小县城的我，疯狂地学习、做题，终于在高考中考出了高中生涯以来最好的一次成绩，但是因为永远拖后腿的数学仍然没发挥好，我和一本线失之交臂。我的志愿都填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学，爸妈不懂为何，只是以为我还小想出去看看。我心里其实有种终于要远离这一切的自由和畅快。当然后来还是因为分数不够，我上了离家七八个小时车程的大学，还是在省内，从此回家的次数只有每年两次，国庆假期什么的也回家很少，我享受在外没人管束的轻松。
我考上大学的那年，妹妹恰逢中考。她中考成绩不好，当时为了她上高中的事情爸妈没少操心，最严重的时候妈妈着急上火得都流了鼻血。但好在最后还是顺利上了高中，初二那年爸妈送她去学画画，希望她能走艺考这条路。这条路，她走得很辛苦但高考的时候还是顺利考上了省内的大学。家里也越来越好了，爸妈还在我大三那年在县城买了一套紧邻我高中在读的房子。
那时候的妈妈脸上都是笑容，因为她总觉得日子走到这里，虽然辛苦点，总算是有了起色。可惜，所有的故事都会有转折，而转折之所以被称为转折，是因为那个转折之后，从此是跟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04
大四那年的六月份，我考上了研究生。拿到考研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刚到家的我得知爸生了绝症，医生说他活不过三个月。我和妹妹赶到北京，在军区医院看到了爸爸。我们到的那天，正值夏日，阳光明媚——那是第一次讨厌夏天，讨厌这个我最喜欢的季节。爸在同年12月去世，他走后，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憔悴。
父亲的骤然离世改变了我们三个很多，我们都变得沉默寡言，妈妈也不似从前爱笑了，更多时候，她做着手头的活的时候，突然留下眼泪来。我看了也很心痛，该说的安慰的话也说了一箩筐，只是她壮年丧夫，叫她如何不难过，而我又有何理由不让她痛苦？只有细心陪伴。
转眼爸去世已经三年多，妈终于结6束了整天以泪洗面的生活，我有了工作，也有了对象准备结婚，妹妹也准备工作了。被父亲去世笼罩了三年之久的我们的心，似乎也想久违地期待着阳光的来临。妈妈总爱说自己命苦，甚至还怪罪到自己的生肖上面去。她是十二月份出生的，属羊，老人们都说这个时辰出生的羊，命不好。她一直信以为真，还经常说起这个。
我不愿意听她说自己命苦这样的话，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因为她的前大半生也是真的辛苦，总是在为生活挣扎，好不容易生活好点，又失去了相互依偎相互陪伴的丈夫。像妈妈这样的事例还有很多，她们也曾风华正茂、青春无敌；她们也曾追过星、烫过头，但是后来成为了你我的母亲，最终变成了为我们遮风挡雨、无所不能的超人。她们是千千万万善良、辛勤、任劳任怨、无怨无悔为儿女付出一切的妇女中的一员。往后的时光中只愿做妈妈最坚实的臂膀，做她的港湾，尽力给她最好的生活。愿她的余生都是雨后天晴。也希望岁月善待天下所有的母亲，愿她们的生活来日可期，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