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天下第一

“不愧是,天下第一……”说完这句话,眼前的人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唉……拿剑的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者把剑插在地上,看着树林上空那轮皎洁的明月。今晚的月光是如此的明亮,天中的几片薄云被月光映着,可以被清晰的看到。

有如此月色,你我为何不能谈天赏月,把酒言欢?何苦要去争那个天下第一,成了天下第一又如何呢?天下还是有那么多争名夺利之人啊。老者这样想着,倚着身后的一棵树坐了下来。

老者名叫江十二,但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原名是什么大家也不知道,甚至连江十二自己也记不得了。相传江十二用自己独创的剑法在十二招之内必能击败敌手,久而久之,江湖上便不再叫他的原名,改称之为江十二。

初入江湖的江十二并不是天下第一,当然,也没有人天生就是天下第一。

江十二生于江南书香门第,父母本想让他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怎奈他一心习武,对读书没有任何兴趣。十五岁那年,江十二拿了些银两偷偷跑出了家门,开始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半年后,江十二在当街练武卖艺时遇见了自己的师傅,师傅觉得他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便提出收他为徒。

当时的江十二年少气盛,见一穿着破烂的陌生人要收自己为徒,根本不屑一顾,甚至有些恼怒: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收我为徒。直到师傅用一根树枝把江十二手中的剑打落在地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长者是如此的深不可测。

后来,江十二武艺精进,在领悟所学剑法之外,又独创了属于自己的招式,在武林中渐渐立于不败之地。

江十二四十岁那一年,在比武大会上正式接过了天下第一的名号,但从那天开始,江十二便深入浅出,在一个偏远的树林里盖了一座茅屋,自己一个人过起了平淡的日子。

没有人知道江十二是怎么想的,时间久了,江湖上自会出现很多流言蜚语,有说江十二身染重病,命不久矣;也有人说江十二在比武大会上受了重伤;甚至有人说江十二是用了卑鄙的伎俩才拿了这个天下第一。对这些纷纷扰扰的言语,江十二从不出面争辩,依然过着每天种种蔬菜、锄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有武院拿出优厚的酬劳请江十二出山传授武艺,有官府出面希望他能为官府效力,也有地方大户拿出万贯家财请他为其出气寻仇,但更多的是来找江十二比试武艺。

前三种人江十二自是直接拒绝,但惟独对最后一种来访者无可奈何。有时候自己并未答应比武,对方便已出手来袭,江十二只有应招,最后等来访者被击倒在地,这场比试才算得以了结。

一日午后,天色阴阴沉沉,太阳被云层遮着,变成天中的一块苍白色的圆形亮斑。空中有几只蜻蜓飞过,还有几只停在半空。不时有风吹过,把树林里的树木刮得哗哗作响。

快要下雨了吧,江十二站在茅屋下面,看着越来越低沉阴暗的天空。

从树林深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江十二看着前方,心里估计着这位不速之客多久后会出现。

屋檐下停留的几只蜻蜓刚刚飞走,一个看起来瘦弱的青年男子便走出了树林里的昏暗,出现在江十二的眼前。年轻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带着一顶斗笠,腰间挂着一把剑。

这把剑应该就是他的武器了,江十二想。

“敢问前辈是否就是江十二?”年轻人先开口了。

“正是,”江十二答道,“不知今日来到草舍有何贵干?”

“久闻江十二‘天下第一’的大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今日前来,是想和前辈切磋几招,以了夙愿。”年轻人把斗笠摘下,扔在了一边。

“‘天下第一’只是虚名,第一如何?不是第一又如何?你知道有多少沽名钓誉之辈曾倒在我剑下?剑法不精,又妄自尊大,不自量力,被名利诱惑,以至心浮气躁,前来比武。他们看似倒在了我的剑下,实则倒在了自己对名利的执念之下。你还年轻,我不想让你变成下一个倒在我剑下的人。你也好自为之吧。”江十二说着,便转身欲往屋内走去。

“前辈留步。”年轻人将剑拔出,缓缓说道,“前辈所言甚是,但是,如果不亲自验证一下,前辈怎知我是不自量力,还是量力而为呢?”

话刚说完,年轻剑客的身影就已向江十二冲了过来,江十二见来者不善,只得应招。只见两人各自持剑,你来我往,剑身相撞发出凛冽的金属声,惊起林中的大片鸟群。

突然,只听啪嗒一声,年轻剑客手中的剑柄被击落,手中的剑也径直刺向了旁边的一棵树。

“你还年轻,切记不可为虚名所累,我不想伤你,你走吧。”江十二垂下拿剑的右手,抬头看着开始打雷的云层。

“前辈剑法精妙,果然名不虚传。晚辈甘拜下风。但我有一言,愿向前辈请教。”年轻剑客把剑从树干上拔出,又望向江十二,“前辈淡泊虚名,我实感敬佩。但我也不是前辈口中的沽名钓誉之徒,我自幼习武,尤其喜剑,誓要习得剑法最为精妙之处。这也是我一生所向。天下第一如何,不是天下第一又如何?前辈所言甚是。实不相瞒,就算有一日,我终可赢过前辈,我也会继续向自己发出挑战,向更高的境界迈进。在前辈眼中,想必这也是执念吧。要赢过别人,终有尽头;要赢过自己,成为自己的天下第一,哪里有尽头呢?天下之大,人各有志,前辈用一己之见去随意评价否定他人,是否也是对自我的一种执念呢?”

江十二看着面前的年轻剑客,不出一言。

“另有一事愿如实相告:刚刚前辈一共出了十三招。”年轻剑客把剑装回剑鞘,捡起一旁的斗笠,转身走进了树林的昏暗中。

天空的闷雷声滚滚而过,雨水开始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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