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连
人不到一定年纪，是不懂得细品茶的滋味的。一杯茶水，水变成了杂色，味道有点微苦微甜，还杂有一点中草药的气味，很多年我对这种饮品都不屑一顾。怀孕的时候因为肝火过旺，又不敢吃药，有朋友推荐我喝菊花茶，果不其然，每天泡八、九朵干菊花，喝上两杯菊花茶，便把所有上火的症状都解除了，宝宝生下来还特别的干净漂亮，皮肤细白，头皮上也没什么胎脂。因为有这样的切身体验，于是，我对茶们也不敢小觑。
不知父亲是什么时候爱上喝茶的，应该是有很多年了吧？爱上喝茶的父亲，这些年变化挺大的，小时候很少见父亲笑，只见他一味地辛劳苦干，诚然就是一个给我们这几个孩子做牛做马的人，而如今见到父亲，经常可见他舒展愉悦的神情，变化真的很大！
每每想到父亲，就会想起我上初中那会儿的事。一次周末，我回到家，母亲对我说：“你差一点就上不成学了。”“为什么呀？”我问。“你父亲前天差一点死掉。”母亲哽咽到。为什么呀？我心中大大的惊讶，父亲才四十三岁，身体看起来还很强壮，为什么会死？在母亲的哽咽中我得知，父亲前天差一点上吊死去，若不是发现及时，父亲已经不在人世。就是那天晚上，我见到父亲颈脖上有一道深深的印痕，是麻绳勒过的深印。
我听母亲说，父亲临自杀前一天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孩子也都跟你一起养大了，我在这个世上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回味这句话，我便觉得父亲来这个世界唯一的目的就是传宗接代，来生养我们这几个孩子。如果人生的意义仅限于此，确实，每个人到了四十岁都可以自杀，勇敢壮烈地了却自己的一生，然后让自己的身躯变成一堆肥土，……。如此去想，我便觉得人比花草树木都不如，花草树木不仅也要繁衍后代，却还要毫无目的地活下去，何时见它们自轻自贱过？
我们村东头有棵老樟树已经不知活了多少年，至少也有二百岁，庞大的树干已经朽出几个大空洞，它却依然坚挺敦厚地活着。我家门前的那株喇叭花，每年到了夏季就会开放，冬天就成了枯枝，如此被季节玩弄，也没见它自绝成灰土。我们“做人的”相比于它们，就矫情得太多，喜欢想来又想去，不知什么时候想不通了，就会去闹自杀。
想自杀，好像是每个不弱智的人都会有的念头。我在姚畈村生活了二十多年，因为我们村比较大，我家离诊所也比较近，每年，我都能看到好多场诊所给服毒人洗胃的事。孩子、大人都喜欢去看这种热闹，看到有的洗活了，有的洗了一通还是没有活，有的还没洗就活不成了，活下来的一般都会像个没事人似的嘻嘻哈哈地活下去，没活成的就永远成了不是这世上的人了。
我感叹英雄们不畏生死的壮烈，更惊叹于日本武士们的自刎。死亦当豪杰！有些自杀是可歌可颂的，有些自杀就是残暴到麻木不仁，而更多的自杀却是对生命的不够爱惜。与植草相比，我就觉得我们应该多向它们学习学习，多一些生命的顽强，少一点自轻自贱的胡思乱想。
死是比活更容易的事，爷爷自杀死了，父亲自杀差一点死，我也用红笔写了一封遗书藏在枕头底下准备跳信江河，……面对这种前赴后继的自己想死，自己找死，迫使我不得不去深思如何才能让自己不想死。
想死大多是因为遇到了自己觉得不顺心的事，因为生活的不如意，或是理想的破灭，或是爱情的不能实现等等因素。其实这一切的不顺心都会被时间冲散，只是需要经历一些煎熬、坚持一些耐性，就能挣脱掉想死的念头。
爷爷想死是历史的缘故，形势威逼，死是最好的选择。父亲想死是因为内心自负、不甘流俗。我那年想死是因为自己所学的专业跟自己的兴趣不相符。除去历史的缘故，别些事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值得自寻死路。人有的时候就需要一些动物、植物们的心态，不要把人生想得太复杂，不要对自己期望值太高。其实我们跟其他生物没有多大区别，来这个世界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活着，感受生命的每一天，其他的意义都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我最终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开始是因为面对潺潺河水没有勇气跳下去，后来就是渐渐看淡了这件事，真觉得没必要为此去寻死。于是我活了下来，活下来之后便越来越觉得，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每一天都有感知，每一天都有丰富的趣味。到了今天，哪还有什么想死的念头，只想活成一个吉尼斯纪录，成为世上最长寿的人。
父亲因为那一次自杀未遂，便也活了下来。活到今天还非常矍铄。种了二亩菜地，养了一群鸡鸭，上午干农活，下午打麻将，晚上看电视剧，这就是父亲的一日三部曲。可以说，过得比陶渊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天夜里，狂风骚地，鬼哭狼嚎的声音长长地持续。虽是深更半夜，却也不觉得恐惧。因为生命的磨砺，我已然成了一个很理智又很热爱生命的人，想恐惧都恐惧不起来，瞪着眼睛清醒地听着这持续不断的鬼哭狼嚎，直到不知几点才昏昏睡去。
这一夜，河南震惊了全中国。千里之外的我亲爱的父亲打电话问我：“听说你们那儿下了很大的冰雹，你没事吧？” “我哪里会有事，夜里下的，我连见都没见着！”我回。“那就好！”父亲说。……父亲一定是担心我会被冰雹砸住，所以就要打电话来过问。
活着多好！到今天还能享受到父亲对我的关爱，这就是非常美好的事。父亲自杀的侥幸未遂，我面对想死的窝囊怯懦，使我们依然还在这个人世做一对父女，现在都成了热爱生命的人。
父亲现在除了血压高，别的毛病没有。远嫁他乡的我对父亲能敬的孝心很少，大前年我给父亲寄去电子血压计和降血压的药，叫他每天记着量血压和吃降压药。谁知他只知道吃药，还自作主张地吃，却不去量血压，过了一段时间，便觉身体不适，去诊所一量血压，168/110mmHg，吓得我再也不敢给他寄药。因为这样一个教训，父亲现在养成了每天自己量血压的好习惯，还隔一段时间去附近诊所或县城医院做个体检，吃药也是遵从医嘱。这样很好，之后父亲的血压一直调理得挺好。
知道父亲会如此细心照顾自己的身体，我也非常高兴。是的，我们都应该做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对生命多一些爱惜、多一些敬畏，让自己活成一个长寿，多多感受活着的各种趣味。
今年夏天，我跟父亲、母亲和一群孩子去北京玩，大家喝的是矿泉水，父亲依然坚持自己泡茶水喝。习惯了喝茶的父亲，已经是离不开茶了！喝茶是有很多好处的，或可以排毒降火，或可以清肠降脂，或可以活血养颜……。喝茶要针对自己的体质去选用自己适合的茶，就是恰到好处的喝茶。喝茶除了它的保健功效，它还是活着的一种乐趣。习惯了喝茶的人都知道，这是生命的一种享受。一杯清茶，伴着植草的芳香，暖心暖胃，沁人心脾！
茶的滋味需要细细地品，人生的滋味也需要细细地品。抛开理想、梦想和追求，生命更重要的是一个体验的过程，感受每一天的气温变化，感受每一处的人情冷暖，去经历一场又一场欢聚与分离，在喜怒哀乐的心绪里徜徉，在酸甜苦辣的滋味里熏染，不管好受与不好受都是一种享有，是活着才能得到的享有。
人生大多时候的滋味都跟茶的滋味一样，微苦、微甜再伴点杂味。青年时代会觉得这不够过瘾，很多青年人都渴望轰烈与刺激，等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明白，轰烈与刺激只是人生的点缀，人生大多的幸福都融汇在平平淡淡里。在平平淡淡里活着，去悉心品味平平淡淡的幸福，这就是非常美好的人生。（2017.01.02初稿）
本文为余连原创作品。首发平台：散文品读（西子谦文学），首发时间：2017.01.07
【作者余连，实名余秀莲，江西籍许昌人。代表作有小说《夜路》《男人四十一枝花》散文《蜡光下，月光中》《上学的妙用》诗歌《我心云游》《可惜你不够爱我》。作者微信号:Yl36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