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如同缓慢流动的浊液,逐渐覆盖住我的全身。
温暖,是我浑身唯一的感受,黑暗却带来如此的安心感。
这是哪里,这是我萌生的第一个念头。
潮湿粘着的胞衣落下,露出苍白的手腕,在大动脉跳跃的地方,刻着黑色纹章一般,Q115的字样。
头顶上方一束光芒在令人颤栗的黑暗中斜射而下,细小的烟尘在亮处升腾着,不自觉抬头向光源望去
我看到的是一张大大的笑脸,栗黄色的发辫被阳光镀上金边,眼眉处微微弯曲,刺眼眩目的我无法睁眼。
下一秒钟,我被拥抱在她的怀里。
“欢迎回来。”
我从长久的梦中清醒过来。
在苍白又空洞的梦境的早期,模糊的记忆中,仿佛有声音在羊水般咕嘟作响的水声中响起,将我唤醒。
在背上插上翅膀如何..?也许有可研究性。
....其他器官的再生状况如何?
费力的抬起薄薄的眼睑,眼前是两个穿着白大衣的研究人员,一个略微年轻戴着眼镜,一个稍微上了岁数。
那么下一步应该采用基因测试...
在如催眠般的声音中,我重又闭眼,进入了沉沉的苍白睡眠...
十年前,我作为ips细胞再生计划在培养液中出生,科学家们希望利用干细胞的分离和体外培养,在体外繁育出组织或器官,并最终通过组织或器官移植,实现对重病患者的治疗。而我是并非从母亲子宫里出生的特例。
然而,就在几年前,这一计划被骤然叫停,在反复讨论伦理道德上的冲突时,国家最终决定终止实验。我便依然被抛弃在废弃的研究所中,与被蒙尘的仪器共同被封锁起来,再不见天日。
令众人意外的是,我已经萌生出了自我意识。
仅剩的记忆中,另一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浮上眼帘。
“爸爸,他是谁?”
记忆开头,被听不惯的高亢声音吵醒,我缓慢的眯起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大约在我的膝盖高处,好奇的瞪着我的脸庞,两只手趴在透明的玻璃外罩上,一个劲的惦着脚尖。
看到我随之睁开眼睛,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尖叫起来,“爸爸,爸爸,他睁眼了。”
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在远处的机器运转声响了起来:小篱,这是没有生命的研究体,怎么可能睁眼呢。乖一点!
“哦,”女孩回答,接下来又不甘心的小声嘟囔道,“可是他真的睁眼了嘛..”
那一刻我们的视线重叠在一起,两人都沉默的对视着,足足过了半分钟之久。
看到对方紧张的抿着自己的下嘴唇紧盯着,我突然有了奇怪的冲动,无法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肌肉,后来我才学到,这叫做微笑。
“他笑了...”她喃喃的说道,将手使劲挥着,又大声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巨大的倦意再次席卷我的全身,像黑色的手臂将我拽进沉睡...
昔日的记忆在此便嘎然而止。
我用力的睁开双眼,奋力的呼吸着出生来第一口吸到的新鲜空气。是甘甜的香味。
此时我才用大脑理解现在的状况。此刻我被拥在一个人的怀里,栗色的发梢碰触着我的脸颊,有些痒痒的。如熟透般水果的甘甜香味,大概也是从她脖颈上散发出来。
瞬间,那个时候的小女孩和现在的女性的面庞重叠在一起...我认出了她就是那个趴在器皿外层,紧张的盯着我的孩子,尽管轮廓变得成熟,脸上却仍残留着当年稚气的影子...
这么想着,我不自觉笨拙的抬起手,轻轻的搭在少女的肩膀上。
没有人要告诉我这么做,我也不知道这个行为的意义。没有理由,只是在此时,我单纯的想这样“做”而已。
话语从喉咙划过,在思考之前我就已经发出声音。
“我回来了”
我想保护这个人,我想回应她,让她安心。
这是在我心头生起的唯一一个念头,那时如同婴儿般知识贫乏的我,还无法得知其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