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记

上周马不停蹄。

从周一早出发到周五晚进家,8场讲座顺利收工。

泰安市乡镇中学家庭教育讲座——之前没有过多考虑就一头扎进来的工作。

老朋友发来信息——需要我?那就去——报备导师学院,订票,出发。

学校分别在镇上,乡下,山里……

露天的厕所,临时接电的电子设备,空旷的操场马扎……我屡屡错觉回到了童年的校园。

又茫然,又亲近,又真正想做点什么。

等待讲座的老人

第一场,站在广阔的操场上,走上露天的主席台的台阶,被对面的上午的阳光照到睁不开眼睛,看到下面六百多位家长坐在形态各异的小板凳上,其中有一小半都是老人……我突然空白了。我该怎么分享?怎么发问?怎么互动?我甚至看不清他们……那么远。

我机械的说着那些正确的教育理念,其实内心一片虚弱。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在下面家长寥落的掌声中,我表达感谢,鞠躬,下台。穿过跑道,穿过家长群,我被领回到休息室喝茶。

面对工作人员的“辛苦了”、“讲得真好”、“收获很大”……我相信我坐在那里看起来是淡定自若的,其实内心翻江倒海——接下来七场怎么办??就这样??狗屁!

我想起前一晚求助时师母督导我的话:“放下原来的一些方式,哪怕是很好的。对于认知度还比较低的家长,用适合他们的方式。”

是啊,适合才是最好的。怎么才是适合这个群体的方式?多数家长无工作,有相当比例是留守老人,经济和文化水平都不高,茫然,自我认知欠缺,期盼改变孩子……

我来不及再像原来那样,没讲好就要先好好痛心疾首的否定一下自己,抱歉没时间让你矫情——工作餐、寒暄、开车出发下一站、再寒暄、进休息室等待、上台开讲——抓紧调整吧你,质朴的人们在等着你,别自我沉迷了。

赶场途中

每两个学校之间都不近,需要一段车程。后面几场,我就趁着这段时间头脑风暴:

没有投影仪?没事儿咱不用PPT!没有无线麦克风?有线的能使就行!有线的麦克风接触不良?正好,什么都不用了,站到家长中间讲更方便!讲座中间孩子们下课,可能会过来看热闹?孩子们是来帮忙的,现场正好让家长看看自己是怎么对孩子的!

每次一开场就跑?先集合班主任们,在家长外围先守着!一听理论就犯困?那咱讲故事!有的故事没感觉?那咱来点有猛料的,比如逼得孩子自杀的!讲座调调太学术?那咱就接地气尽量多唠嗑!还是听不懂?那咱不讲了,你们有啥想问的,问啥咱讲啥!

…………

头脑风暴起了作用,讲座开始变得热闹,家长们开始敢提问题,甚至有两场,有家长直接现场质疑: 俺觉着你说的不对,都按这那不乱套了……

我必须诚实的说,那一刻,我由衷的开心。质疑,是开始高度关注的信号——我开始和大家在一起。

我在心里扔掉了所有提前准备的知识框架和预设的教学目标,设定了新的教学目标—— 让家长明白,讲座不是来批评家长的,是来给家长帮忙的。基于这个目标,我也给自己自我催眠了新的身份定位:——我不是校方介绍的什么教育专家,我就是这个村里的一名有点文化的妇女,唠唠嗑,安抚几句,再劝几句,对方肯听,我再骂几句,全场都安静我就讲讲邻村的故事。

就这样,我越来越舒服的进入每一场讲座。课后我也不去休息室了,就在那儿等着工作人员的收场,跟家长多聊几句,加个微信啥的。

后来当工作人员搓着手跟我说:“ 挺好挺好,能聊起来他们就愿意听,愿意听就好,你看那几个偷偷哭的……肯定回去愿意改。”时,我觉得我内外都松弛下来了。

老校甚美

在这整个调整、适应、享受的过程中,我收获了一些真正的礼物:

1. 第一天课前集合用餐时,本次讲座项目负责人陈老师和我坐在了一起。当我得知其实整个项目以后还有后续工作,需要很多优秀导师时,潜在的本能立刻爆发: 找我们境界导师学院啊,我们是一个导师团,学术大咖云集,专业和人品都绝对靠谱……对方眼睛亮了。当她和院长互加上微信后,我深刻体会到了“身为大系统一员”的自豪和踏实。

2. 并不怎么样的第一场结束后,师母告诉我: 没问题,都是经验和历练。师母总是稳稳的无条件接纳——多了一种体验,是珍贵的事情——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3. 第二天中午,在家长们刚刚蜂拥而至加我微信聊完之后,我带着顺利调整的轻松愉快打开手机,躺着一条信息,它来自我很信服的一个老朋友:  为你高兴,你能融入原来未曾深入接触过的家长群体——不过要记得,莫被这个群体的溢美之词麻醉,他们是拓宽你自己的,如果你自我陶醉,就会拉低自己。那一刻,我就像被敲醒,安静下来——这种朋友,是生命里的钻石。

4. 第三天课后,我收到师父给我发了六个字: 独行近,众行远。其实我内心隐约明白因为什么——因为过于敝帚自珍,因为我的酸秀才毛病又冒头了——却装傻卖呆: 师父,请明示。电话打来,师父语重心长,我插科打诨。半个小时后,我看到自己的又一个盲区: 做自己并不是任性,和任何一个系统在一起彼此温暖扶持,不是若即若离,而是时时处处。有惭愧,也有欣喜。

这漫长旅途中,跟无数自己说再见

我知道这五天突破了自己的某个部分。

增加了一点点宽度,增加了一点点厚度。

最后一场讲座结束之时,楼梯拐角外的树们美不胜收,让我驻足。面对着它们,在心里向之前的自己,说了一声“再见”。

在漫长旅途中,终归要不断和无数的自己说再见,才能离深心中的自己再近一点点。

我为自己欢畅。

留念一下。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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