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白猫

我看见树上卧着一只白猫，喵呜喵呜的叫。

感觉有说不出的变扭套在我心口上，只记得自己还要一直往前走，走到柏油马路的尽头，过一片沙子地，赴约一条波光粼粼的河。

我知道现在是在梦里，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醒过来，只能走下去，直到天际破晓，走出这无止境的夜色。

从很久以前，我就思考过，我居住的这个小镇其实很像一只猫，白天会收起利爪慵懒的睡个不停，但夜幕降临，每一座建筑都仿佛闪烁着猫眼的绿光，直勾勾盯着每一个居民。

我们之于小镇，正如虱子之于猫，我们会被毫不留情的捏开，从始至终，无论跑到哪里，逃向何方，都没有可能去逃避发生在我身上的种种怪事，因为这个镇子本身，就是怪异的根源。

思考到这一层后，我释然地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的双脚不受控制的走向河边，即使明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穿过沙地，小河就在我面前静静躺着，星夜下的水面异常好看，但我已做不出任何感思，看着河面，依旧照不出来自己的样子，嘴角露出了苦笑。

河面上隐隐有一个身影，她穿着那件粉红色羽绒服，就像月光一样好看。

她自河上来，一步步走到我身前，我第一次觉得她陌生极了。

她叫杏子，是我的女朋友，无法忘怀，因为早已被铭刻在记忆里，认知中，朝思暮念，对于这次相遇早已在心里模拟过无数次了。

我现在终于明了，杏子说的第一次相遇是什么意思了，我与她的初邂逅之地并不是学校，而是在这个河畔。

而关于我和她的点点滴滴或许是梦，或为幻象，亦或是不知何时被植入的病毒。

她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手心微弱的温度一点点传导向我冰冷的心脏。

她拉起我的手，奔向水中，我毫不犹豫的跟随着她的步伐，我们在水上凌空，月光像一盏聚光灯打在我们二人身上，就像冰上的华尔兹。

我听到她在笑，笑容在她纯真的脸颊绽放，世界上没有比这份馈赠更珍贵之物了，我也情不自禁的开怀而笑，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她在河中心停下了舞步，我毫不犹豫抱住了她，紧紧贴着她的身子，那一瞬我们的重力回来了，于是我们就这样一点点沉入河中……

我，好幸福，我这样想到。

但梦是会醒的，一切朦胧尽数消失，时间恢复了运转，小镇也收起了扭曲的獠牙，我的怀里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依然在河水中，鼻腔口腔里灌满了水，意识慢慢模糊殆尽，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嘴唇被一股湿润贴上，不断有气流传入，但很快便于事无补意识继续丧失。

“手”在我意识模糊之前，我看见了一只手伸向了我，我下意识的抓住了，并紧紧握住。

不知过了多久，等我的意识完全恢复清明时，我人已经浑身湿透的在岸边躺着了，同样湿透的还有那个叫阿清的男人。

竟然真的被这个人救了，我剧烈咳嗽了一阵，发现自己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个男人。

阿清很像电影《黑衣人》里的FBI，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当然现在是已湿涨了。

他似乎才发现我醒了，转过了头，依然是面无表情，但当四目相接才发现他的眼神竟然很空洞，一般眼神空洞的人，要么是盲人，要么是长期精神极度紧绷，偶然流露出的疲态，阿清无疑是后者。

阿清没有急着问我发生了什么，大概他早已知晓了一切，我同样没有主动问他，因为我想等他慢慢说给我听。

我望向天空，没有一丝阴雾，月光皎皎，忽然才想起今天是正月十五，明天新年就结束了，所以现在绝对是回到了现实吧，至少这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感觉是作不了假的，还有手掌和沙子接触产生的摩擦感。

河边的树上跳下了一只白猫，走到了我们面前。

“为什么你不肯老老实实去死!”白猫竟然口吐人言，而且从它的音调可以听出，它现在应该很生气。

“不好意思，我的人生规划里暂时还没有把这条加进去”我毫不客气的回击。

“你不是喜欢杏子吗？你死了，她就能得救了”白猫嘶吼着，但因为外型的缘故，果然完全没有压迫感。

“那你让她出来，我要和她单独谈”已经“死”过一次的我心态异常的放松。

河水中慢慢浮起了一个少女的虚影，毫无疑问，这个少女就是我的杏子。

“阿伟，请你快走吧，我其实是水鬼，根本就不是你的恋人，这一切都是我和小白设下的圈套，想让你成为我的替死鬼，我就可以转生了”杏子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我慢慢听完了她的话，没有一丝的惊讶。

”我知道的，其实当我们在河边见面时我就已经发现了，也多亏了阿清提醒了我，他问过我和你交往了多久”

“然后你发现记忆其实并没有我的痕迹?”杏子疑惑的问。

“并不是，恰恰相反，关于你的痕迹，从我记事起就已经出现了，所以反而有一种不合常理的失真”没错，她为了篡改我的记忆，必须深入到我记忆的核心，所以在我每一个记忆的瞬间都有了她的气息，当我拥抱着她时，我证实了这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跑，你是傻子吗？”杏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可能是吧，我解开了关于母亲的记忆后，一度确实有了对世界无所谓的念头，所以当我拥抱着你，我忽然想到，如果是为了你，死了也没什么的……”

“笨蛋……”杏子的虚影越来越薄。

“但我被你救了，你在最后关头还是救了我对吧”我露出了感激的笑容，接着说道。

”所以我现在必须好好珍惜你给我的这条命，好好活下去。”

杏子的虚影越来越薄，莫非是为了救我消耗太多的缘故吗？

“阿清，你有没有办法救救她!”我拼命喊道。

“没有”阿清淡淡回应。

我咬着牙，眼睁睁看着杏子的身形越来越模糊。

那只叫小白的猫，突然跃起，一口把杏子的虚影吃了进去，然后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河边。

我撒开双腿要去追它，但双肩被制住动弹不得，阿清站在我后面平静的说道。

“现在我来把真相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