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喜夏刚满16岁,上初三。
夜里,空气沉闷的可怕。随着婴儿哇的一声啼哭,喜夏有了一个弟弟。叫三木。
终于,在喜夏勉强的念完初三之后,家里勒令她退学了。原因有三。一是三木需要人照顾,他们没时间;二是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去替喜夏交高中的学费了;其三是邻家的几个女儿早就出嫁抱孩子去了,喜夏念那么多书也是白白的浪费钱,还不如趁早回家,觅个人家嫁了。
喜夏的哭诉没有人去细听,自三木出生之后,喜夏在家里的地位是一落千丈。某天,你若经过,或许你见到过这样一个女孩,拎着破旧的包,哭泣的向家赶去。那,是喜夏。
喜夏白净的手开始变得粗糙,脸上也日益现出对如此生活的悲怆。对知识的渴求,让喜夏不甘于生活如此的平庸。但是她没有办法,家乡的风俗注定了她只能这样的生来病死,最终葬在黄土高坡上。
随着喜夏的日益成长,她的美貌也日益的显现出来。喜夏的母亲本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在还没有喜夏之前,生活的负担早已在她的脸上加上了各种痕迹。现在也只是隐约可见当时的容颜。由此可见,喜夏的美貌是继承了她母亲的。
求亲的人开始繁复。村子里的男子们开始为喜夏的美貌倾倒。
喜夏想到了可以出去的方法。
喜夏说,要娶我的人必须等到我20岁。在这之前,他要给我钱去念书。否则,我不嫁。
喜夏的妈妈被这话气得追着喜夏打,但是喜夏说,若不能如此,宁愿死。语气悲怆,震撼了家里的所有人。
还有整个村子。
求亲的人开始日益减少。没有人想冒这个险。还有4年,谁知道这4年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且20岁在村里看来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喜夏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对这一切根本不关心。喜夏的母亲每日唉声叹气,整日说道,你这样待在家里,要我养你一辈子吗。喜夏还是不闻不动,只有嘴角隐约的笑,倏忽间不见,像是幻觉。
村子又有了爆炸性的新闻,所有的人都齐聚到了喜夏的家里。有人愿意供她上学了。
是村里的拐子。据说以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跑了,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俨然成了大款。只是腿已经断了。村里人都说这是报应。
喜夏脸色苍白,眼睛空洞的看着桌子上几叠红色的钞票。那是拐子的。
喜夏,我知道我年纪大,我配你不起,但是是你自己说的,谁要供你念书,你就嫁给谁,这可不是我逼你的。这钱,你看仔细了,5万,给你念书是绰绰有余。要是你愿意,那咱就签个字吧。签完字,钱归你,4年后,你归我。
四处的相邻开始碎嘴。这拐子多大啦,还来老牛吃嫩草,都能做喜夏的爸了。
可不是。老成这样了都。
可人家有钱,你不也想要喜夏做媳妇呢吗,你也拿钱来啊。
我哪有钱啊,这种媳妇我可要不起。太贵了。….
四周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都把眼睁得圆溜溜的要看喜夏要怎么收场。
我签。喜夏咬牙,找了笔来准备签字。
喜夏,是她的妈妈。喜夏,你可别这样糟践自己啊,你这不是糟践自己吗。
妈,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怨,我谁也不怨,我认命。说完喜夏没有任何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拐子说道,四年后,我回来,嫁你。
好咧,有你这句话,我等着。拐子吆喝着,在众人嫉妒间或怨恨的目光中缓缓离去。
两年,只是两年时间,喜夏念完了高中以极其优异的时间考上上省重点大学。这,是喜悦亦或是不幸呢。
上大学那天,喜夏是哭着走出村子的,她站在道路边,想看看供她上学的拐子,但是极目望去,却没有他的身影。喜夏心里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应该恨他还是应该感谢他。或许两者都有吧。
大学里的日子简单的快乐。喜夏觉得自己快乐的像要飞了起来。但她知道,两年,她还有两年,两年的时间她就要回去那个小村庄嫁给一个和她父亲一般大的老头。
每每思及此,喜夏的心里便像针刺般难受。
大二的时候,喜夏在学校交了一个男朋友,感情很好。喜夏没有告诉他所有一切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喜夏知道这是很少有人能够去接受的。那么就让她在结婚之前,找一个人好好的爱一场吧。
那天是喜夏的生日,很早之前,喜夏就和她的男友清和约好了在那天一起去附近的山上看星星。那是喜夏的心愿,和自己爱的人一起看星星。喜夏在那天一直很高兴,心情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她快忘了,忘记了自己是有婚约的人了。也许她没忘,她只是想要这片刻的欢愉。
晚上,喜夏从自习室出来。高兴的朝校门走去,她和清和说好的,在门口见面,然后出发。
但是眼前的一切让喜夏愣住了。清和正和一个老头说话。而那个老头正是拐子。
喜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凝固的声音。她木木的走着,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看到拐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她哭了,因为恐惧。
清和看到了她,忙上前指着拐子的背影说,喜夏,那老头你认识吗,他刚才问你来着,我说你是我女朋友,让他等一会,你就出来,可他没听我的,就这么走了。喜夏你认识他吗,要不我再把他叫回来。
清和一直在喜夏的耳边说着,喜夏哭的更大声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哭。
在那个暑假,喜夏回家了,离她约定的期限还有半年。是喜夏的妈妈打电话让她回去的,说拐子生病了,病的很重,让喜夏回来看看。
喜夏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着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死了,她就自由了。后来喜夏很是为自己的这种心理感到愧疚。应该说是矛盾吧,她既希望他不要死,也希望他不要娶她。
回家后,喜夏去了拐子的家。喜夏很意外。拐子当初轻而易举的给了她5万块钱,喜夏以为拐子一定是很有钱的,可是让喜夏没想到的是拐子的家里是家徒四壁,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看得过去的家什。喜夏呆住了,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拐子病的很重,身上和脸上的皮耷拉着,嘴角有涎液流出。喜夏很难受,看着这已病入膏肓的老人,她竟不能言语了。
拐子看到她来了,似乎很高兴,想努力着坐起来,只是却不能够。喜夏上前搀扶,终于拐子坐了起来。
拐子没有看喜夏,只是示意喜夏将他家里唯一的一个大箱子打开。喜夏照做了。箱子里空空的,只有一封信。喜夏疑惑的看了看拐子。拐子只是兀自笑着,头垂在一边。
他死了。屋子里是喜夏悲伤如幼兽般的哭泣。
喜夏:
你一定是以为我拐子又想做什么坏事了吧。十几年前,我也有和你一样的女儿,但是因为我的过失,她被人贩子给拐跑了。后来孩子她娘又和我离婚了。
我离开这里,四处寻找女儿,但是哪里都没有她的踪影,我在建筑工地打工,从高架上摔了下来,他们赔了我5万块,就是我交给你的那些钱。闺女,我是真的拿你当我的女儿看,所以才帮你。我没有坏心,如果你真的想谢我的话,叫我声爹吧。
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吴广来
吴广来是拐子的真名,喜夏第一次知道。
出殡的那天,喜夏是以女儿的身份来主持拐子的葬礼的。村里的人开始说道,拐子是一个好人哪,死的早啊。只是逝者已逝,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了。
那天,夕阳如血。人们只看到一个女子跪立在拐子的坟前,静默。
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