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患癌症的大妈有着一面之缘,印象深刻。
大妈第一次用化疗药物时,大把大把的掉头发,索性叫儿子买来推子剃了光头。持续多次的化疗放疗,做了病灶切除手术,身体看上去很硬朗。大妈的柜子上摆了一顶假发,平时不戴,戴着一顶医用的蓝色手术帽。
大妈清晨六点起床,无论输液、化疗、吃饭,都能听到她跟大家热火朝天的聊天,似乎只有睡觉时房间会暂时冷清下来,大妈睡着时会因为尿失禁突然醒来,她就一边提着裤子往卫生间赶,一边嘟囔着赶紧带上尿不湿,简单处理后就又开讲故事。故事里有一个重要的主角,叫“掌柜的”,始终没见过这个男人,大妈说不让他来,啥也干不了。
故事从这里开始:大妈说,每天只有三句话给掌柜的讲,分别是“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都在三顿饭之前。每天大妈收拾房间做饭打理家务,“掌柜的”吃饭看电视遛弯睡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交流。
“当时为什么会结婚?”
“那时农村说媒都不见面,两家人说妥当了,姑娘就嫁过去了,不认识就生活在一起。结婚之后随着在工厂上班的掌柜的,男人上班上了四十年,白天工作晚上回去睡觉,没时间也没话说,退休了闲在家里,以前觉得没话现在更是不知道说啥,稀里糊涂的过了半辈子。”
“这都生活了五十年,说明还是有感情”
“有啥感情?!前些天化疗身体刚好一点,掌柜的就让我给他擀面,被我骂开,这男人在家只会烧开水和看电视,等着吃!”
“这是老头子有福气呀,娶了您伺候他半辈子衣食无忧,您干活这么利索他自然全指望您。”
大妈历数着“掌柜的”种种不是:暴躁、懒惰、冷漠、不会关心人、生活不能自理……这时医生查房叮嘱注意事项,跟大妈说出院之后要注意营养饮食,早餐可以加上蔬菜炖两个鸡蛋吃。
大妈说:“得炖四个呀!掌柜的跟狗一样扒在边上,能不给他吃?!”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大妈也笑了,那个被她嫌弃了一辈子的人,是在任何时候都记挂在心上的人。
悲观可以轻易击倒脆弱的健康人,病魔却没能打败一颗乐观坚强的心。艰辛会令人心怀委屈满腹牢骚,生活的陪伴却简单到身边人一个期待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