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坊间最善舞的女儿死了,京城就该有一场大雪”
——叶三
夏日的夜晚炎热而干燥,没有一丝风。无边无际的夜幕压着一粒黄豆似的月亮。我骑着车,满身的汗,像长了一层黏糊糊的膜。
就是在这样的粘稠的一个夜里,我再一次看见了那个老妪。
她坐在马路牙子上买西瓜,半长的头发杂乱斑白,几年的时间让她的样貌有了一些改变,变得更加瘦小。以至于我乍一看也没有认出她来。半旧的衣服和裤子挂在她的身上,空空荡荡的。说是卖西瓜,她也不叫卖,就这样不言不语的蜷缩在一起守着她的两个西瓜。
很多年前,在我还在念初中的时候就曾见过她。那个时候她的年纪只有六十上下,在我们的学校附近卖菜。她的菜并不好,经常只有小小的一把,小小的一把青菜,小小的一把豆角,一根两根细长的黄瓜。没有人知道这些菜从何而来。她把她们整整齐齐的摆在自己面前。但是依然没有人愿意买,所以很多时候知道我们晚上放学,她的菜也没有卖掉。
我不知道她是否卖出过一把两把的菜,但是她依然天天出现在那里。
她的出现比这要更加的早,她的出现也总是疲惫、孤独和形单影只。我不知道她是否有过像我们一样天真烂漫的年少,是否有过相互扶持的亲人。她的生命在我这里就是以这样一副凄苦的模样开始,并且日复一日的维持了六年。
我们总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但在我看来她就是这样孤独无依的行走在人世间。艰难而缄默。
连爱情悲伤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年们而言都是都是转瞬即逝的,更不用说是关于一个陌生人的唏嘘感叹。
直到这么多年以后,直到在街头再次相遇,直到我从一个不经事的少年变成一个反复浸染于生活的人。才懂得孤独比贫穷更致命,才懂得这么多年对于生活的挣扎需要多大的勇气,尤其是在未来一无所知的境遇里。
我停车在她面前问:“阿姨,这瓜多少钱一斤啊。”
“十块钱一个”她没有秤,只有两个西瓜。
“阿姨,给你二十。”我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块,她把西瓜提给我,一双纹路斑斑的手老的只剩下一层黝黑的皮,艰难的止不住的颤抖。我连忙接过西瓜。
我的内心实在是羞愧难安,在我所能做的全部就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夜晚买走两个西瓜,我不敢猜测在她更老的年纪里的生活要如何度过。这样一个生活的不幸者面前,我作为一个生活的幸运者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愧怍。
她并没有立刻就离开,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在原地坐了一会,然后才慢慢起身走向沉沉夜色里,一步一步,就像缓缓地走进前途未卜的未来。
她的衣服扬起在黑暗里,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