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事起,我就受伤不断。生命中,第一次受伤是在骑车的时候。车是小孩骑的车,构造简单,大致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由车把,轮子,一副脚蹬组成,脚蹬是连在轮子上的。后一部分由两个轮子一个座位组成。三个轮子呈三角形分布。年龄小,干什么事都很投入,激情百倍。一上车就拼命地狂蹬脚蹬子,借以体会那种风驰电掣般的感觉。后来大脑短路,觉得这样玩不过瘾,把小伙伴臭蛋招呼了过来,让他充当人工发动机在车子后面给我助力,我在前面玩命地蹬,根本停不下来。上帝上一勺喂给你了快乐,下一勺他偷偷地把快乐换成了痛苦,而你以为这仍然是快乐,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痛苦,爆裂开来。天有点黑,路上有点沙子,看得不是很清楚,并且完全沉浸在速度与激情中,忘乎所以,车子光速穿过沙子,摇摇晃晃地呼啸着向旁边的排水沟冲去,急速中夹杂着兴奋,眼前一黑,我昏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眼睛这么一扫,隐约看到下巴磕上白乎乎的一片,动一动嘴,喝,生疼。妈妈告诉我,当时我一头昏了过去,下巴磕被撞破了,血流不止,让医生缝了三针,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手术,我竟然没有感觉,现在想想挺遗憾的。
那一阵子由于下巴磕受伤,吃饭完全成了大问题,你不能大肆地咀嚼,只能把东西放到汤里或者粥里泡成糊状,拿勺子往嘴里塞,进而一口吞下。现在我看到糊状的东西仍然心有余悸。更要命的是,臭蛋的妈妈听说我是在臭蛋的积极配合下才光荣负伤的,连忙送来了很多慰问品,我却只能流着口水干巴巴地看着,一点儿都吃不了,太煎熬了。还有就是,脸上负了伤,洗脸洗头这些工作无法顺利进行,在脸上轻轻一搓就会哗啦哗啦地掉下来一堆泥和土以及汗水和油脂的混合物,头发轻轻一呼啦,什么白的、黄的、硬的、软的,噼里啪啦地掉一地。
非典时期,学校放了长假,可把我们高兴坏了。玩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某天下午,一行人骑着车子闲逛。超驮着两个人,谦驮着我。超对谦说:比比?点头之间,竞赛开始。超人高马大,生的彪悍。驮着两个人脚下呼呼生风,毫不含糊,不一会儿就把谦远远地甩在了身后。谦不服,脚下发力,奋起直追。且看他,目光直直,鼻孔呼呼地喷着粗气,双手因为兴奋,颤抖着。我一看这架势,有戏,便在他身后呐喊助威,越喊越带劲,他也越骑越快。我俩进入了兴奋的癫狂状态。前面路上,稳稳地躺着一块白胖的石头,危机,步步逼近。我们浑然不知,所有心思全放在超越上了,没空搭理躺在路上歇息的石头。悲剧,无法挽回。自行车夹杂着狂野的怒吼急速向前奔去,跟石头来了个全面接触,借着惯性,带着呼啸声以及惨叫声,我俩,飞了出去。降落时,我的右脸先着地,接着贴着地面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脚才从空中落下,整个人直挺挺,僵硬硬地投向大地。躺在地上静了静,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视线所及,一片狼藉。车把转了360度,车链条全弯了,车瓦掉了。旁边,谦抱着膝盖直哎呦。看着看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右眼角顺着右脸流到了嘴角,舔了舔,咸的。摸一摸,稠的。看一看,红的。血!超他们看见我们翻了,赶了回来,用车子把我跟谦推到了诊所。
上了药,一照镜子,破了相了,脑门上起了个大包,右眼角磨出了一个呈“9”形的伤口,红红的,一直往外渗血。当时不敢回家,怕挨打。准备撑到天黑再回。头上的大包是个大问题,超说拿熟鸡蛋往上滚滚肿就消了。超从家里偷出了鸡蛋。拿上一个茶缸,倒入些许水。生火,煮。一会功夫,熟了。我拿起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包上咕噜。蛋太烫了,烧得我直吸凉气。不过,消肿效果可是杠杠的。摸着黑,我溜进了家里,潜进屋内,趴到桌子上,装睡。姥姥看到我,问我干啥了,我支支吾吾。一直趴着不抬头。姥姥以为我发烧了,趴在桌子上没有劲,使劲地把我从桌子上拽起来。脸相,大白于天下。再三盘问之下,我合盘拖出。可能是见我受伤了,姥姥没有骂我。我悻悻地吃完了饭睡觉去了。好在这伤没有留下什么疤,不然就可惜了我这张集万千造化于一身的绝世好脸了。
颌下腺炎。哈哈,你们不晓得这是啥子吆,我晓得。所谓这个东西,就是你的下巴到你的腮帮子中间发炎肿大,很费解,我就得了这个病。由于发炎,我整个左脸都肿了,就像刚刚蒸出来的馒头一样,胖乎乎的。这个得治啊,要不然太对不起我这张自打开天辟地以来,集日月之精华,天地之灵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于一身的脸了。医生说这需要通过长期注射青霉素来抑制。每个人的肤质不同,注射以前需要皮试,医生娴熟地准备好了一切,然后手拿注射器对我意味深长地一笑:没事,就跟蚂蚁咬一下似的,一会就好。
我眼睁睁地看着针头扑哧一下扎进了我的皮肤里。接下来是重点,只见医生若无其事地用针头将我的皮往上一挑,待肉跟皮之间分离出了一个空间,轻轻地将溶液给打了进去,眼看着手臂上起了个水包,亮晶晶的。浑身一紧,一股难以名状的的暴痛由手臂肆虐到全身,哇的一声,扯着嗓子,我哭了出来,惊天地,泣鬼神。这医生绝对是个骗小孩的好手。弄完以后,我仍然在哭,坐着哭累了,站着哭,靠着墙哭,躺着哭,以各种姿势,争分夺秒地哭。那天,哭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哭饿了。哭完,吃了三包方便面,外加一个鸡蛋。
皮试顺利通过,接下来就是我人生中漫长的打针生涯,天天打针,左屁股打完右屁股打,打了将近两个月,两个屁股,针眼密布。有阵子,老有一群马蜂跟在我屁股后面,后来我明白,我屁股被打成了马蜂窝状,怪不得人家马蜂倍感亲切呢。肿虽然通过打针消了,但并没有根除。现在,我左脸腮帮子处还有一个枣核那么大的肉球,摁一摁还会来回动。
胳膊肘受伤是在育红班时,正值活泼好动之时,某天下了课,闲来无聊,几个小伙伴,开始扶着桌子踩板凳玩。有个小伙玩得特别有技术含量。我们都是扶着桌子,一个一个板凳地沿着走,而他,则不同,他依托过人的臂力,轻轻一跃,每隔两个板凳跳一次,实在是威风凛然。我和其他小伙伴都惊呆了,众人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当时我感觉这挺简单,双臂分开各摁在两边的桌子上,双脚放在板凳上,双腿慢慢下蹲积蓄力量,等感觉差不多了,双腿向斜前方猛地一弹,同时借助双臂的力量,口中高喊:我来也。可能是惯性使身体的平衡机制有一点失调,双腿在落地的一刹那,有一点点倾斜,地面在我的瞳孔中逐渐放大,伴随着一声不知所措的闷哼,我潇洒地落入大地的怀抱,躺在地上,右胳膊肘子处传来阵阵狂痛,老师闻讯赶来,迅速联系了我妈,然后我被接回了家。
到家时,右胳膊已然不能灵活地弯曲,妈妈当即带我去了我们那著名的正骨机构---自然正骨。检查完毕,判定为右胳膊的脆骨严重受伤。人生中,我第一次打上了石膏,右臂被一本书包着,用一根绳子套在脖子上,连接着被书包着的手臂。一天三顿草药伺候,那段时间极其痛苦煎熬。因为用惯了右手,猛一下子换成左手当主力,极其地不适应。左手洗脸、刷牙,穿鞋,穿衣服更是不亚于长江三峡的建造。还有一件事情应该提一提,上厕所。嘘嘘还好点,上个大的就头疼了,每次大完,用卫生纸做清洁工作时,用左手会发力不稳,方向不准,和人中黄发生亲密接触……坚持喝了三个多月的草药,差不多历时四个多月痊愈,其中复杂滋味,实在耐寻。
是日,阴天。从小姨家玩耍回家,途径一个坡度几乎为九十度的大下坡。以前过那里都顺风顺水,那回,阴沟里翻了船。像往常一样,骑车骑到坡顶。调整呼吸,一个猛子,车子扎了下去。耳旁,风声呼呼,坡下到一半时,对面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了一辆拖拉机,拉了一车货,占据了整个路面。
坡下左边有一条小道,经过我瞬间的推算,决定左转抄小道,不去跟大拖拉机争路。人算不如天算,左拐时由于坡度的原因,加速度非常大,自行车没有落在我预定的轨道上,而是向左边小道右斜方冲去。前面,两口农民伯伯挖好的用于盛菜的菜窖安静的等着我,连啊一声都来不及,连人带车就撞了进去。金星四冒(人生中首次体验这种感觉),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叫醒了,映入眼帘的是开拖拉机的大叔和几个路人,见我醒来,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能他们以为我撞死了吧,好在我生命力顽强。胳膊和虎口处擦伤了,脚扭了。大叔联同众人把我跟车从沟里抬了出来。大叔要送我回家,我可能是被撞蒙了,豪气地对众人说:都散了吧,我没事,自己能回家。经过我坚定而再三的拒绝,大叔一行人散去。
人走后,我傻眼了。车子被撞得已经接近报废状态,别说骑了,就是推着走也成问题。马路上,我拐着腿,搬着车子,走走停停,那天,走了一个小时才回家,到家之后,瘫软在地,彻底崩溃。我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时候,一部分伤是因为姥爷。有次,姥爷骑着车子带我去兜风,本来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姥爷骑得很惬意,我,风吹得惬意。毕竟是人上了年纪,注意力不灵敏了,耳也背了。过一个土沟时,车子一颠簸,我也被颠的蹦了起来,落下时右脚稳稳地插到了了车轮的链条中,姥爷,仍然在骑,唰唰两下,我右脚脚踝皮就没有了,鲜血滋滋地跑了出来,我痛得失声大叫。姥爷,以为我是被颠得屁股疼,边骑边安慰我: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直到听到我的叫声,少了些人类的情感,多了些歇斯里底的惨,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停车。养伤的那些日子也是极其痛苦,走路像个小瘸子,上厕所都得坐着上。
写着玩,不喜请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