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被雨水声吵醒。
时而滂滂沱沱,时而淅淅沥沥,时而欢畅,时而低沉。
雨落在不同的地方,是有不同的声响的。
门前是一块水泥地,门前的雨是清脆的,啪地一下,似乎还能看到雨从高空落下来,在地上炸开一朵水花,而后又转瞬即逝。门口有一口古老的水缸,读小学时,水面上漂浮着荷叶,但它似乎从没开过花。荷叶下面的鱼欢畅地游来游去,夏日的暴雨初歇,时常被骤然从荷叶上跳跃下来的一连串水珠惊得没了魂似的乱蹿一气,扭动着身子躲进藕花深处。而我常在水缸边笑岔了气儿。水缸里的水是清得见了底的,矮小的我时常趴在缸边看鱼穿梭,看新冒出来的荷叶腼腆地捂着脸儿,看水底的藕是否又多了,有时候就突然踢两下大水缸吓唬那些悠然自得的鱼儿四下逃散,惊慌失措,然后在一旁哈哈大笑。
许多年过去了,水缸里只剩下了水。雨打落在水缸上的声音是短促的,伴有金属的回响,我想它们也一定是在缸沿上开出几朵素色的小花之后就悄无声息地落入了缸里或是沿着水缸那粗糙的弧形表面一路被重力拽入土地。
关于屋前的雨,记忆里有过许多片段。小时候,我是最喜欢夏日里的雷雨的。透着一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豪迈。有时候还在外面撒着脚丫子满世界乱跑,它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打在还是灼热的水泥地上,灰白色的水泥地吱溜一下升腾出一股青烟,而后留下深色的一朵花,起先是一朵,两朵,而后整个水泥地的花朵连成一片就再也没有花了。我们这些孩子四下一哄而散,睫毛上,头发上全挂着水滴,回到家被老妈一顿臭骂,不以为意。等雨快停了,我就开始把家里的水桶,脸盆,我浇花的花洒,还有我的塑料小杯子,所有能盛水的东西,一溜烟儿在门口一字排开。夏日里的雷雨刚停,那些雨水就像小溪哗哗地从四楼落下来,我抬着头,眯着眼睛,看它们落入桶里,脸盆里,大约过了一会,屋檐下的雨水便没有那么多了,从落入桶的啪啪啪变成了啪,啪,啪。我便抱着我的小水桶,抬起头,望着空中落下的水珠,从左边跑到右边,精准定位,想要接住每滴落下来的水。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 常常看的头晕眼花,低下头总能眼前一黑。为此,常被我爸妈痛骂。一场雷雨有时候能接半桶水,水是清澈的,水底沉淀下来常有屋檐下才有的青苔,接完水,我就开始过滤。从这盆倒到那盆,乐此不疲。傍晚的时候,夏日的太阳褪去,院子里的夜来香就开了。我就把雨水装进花洒,进行我每天的任务--浇花。那时候院子里还有很多花,一年四季不尽相同。月季,菊花,夜来香,五角星花,牵牛花,金银花,蝴蝶兰,含羞草,野百合,各种各样。我总以为,雨水浇出来的花和自来水是不一样的,因此每次雷雨,我都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偏见,周而复始得进行这项爸妈骂我得的愚蠢举动却在骂声中毫不动摇,固执己见。虽然毫无考证,可花却越开越好了。
屋后的雨是滴答滴答的,颇有江南雨水的韵味。屋后是一片青砖黛瓦的屋子。砖和水泥建筑不同,雨落在砖上要较为柔和。所有的瓦片将雨水汇聚在一起,滴落在青石板上,声音短促,却是嘀嗒,嘀嗒,嘀嗒这样典型的声响。似乎能让人感受到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作者写诗时的心境。年代不一样了,深巷全无,也再无卖杏花的女子叫卖,可春雨之声却依然在那里,好像时代从未变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