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

手里拿着一个指甲剪,这个指甲剪陪伴我快20年了,但还是很好用,来自Japan的东东就是质量好,这是多年前在一家台资工厂工作时,我的直接上司林副理送的,那年他去日本Disney乐园游玩时给大家带回来的礼物。每次看见这一个指甲剪,就会忆起我在那家工厂工作时的一些往事,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留下了多少回忆,往事如风,消失在岁月里,但总有一些什么留在我们的生命里。

一:入职、做早操

那年毕业不到一年的我,在大姐的带领下来到了广东省东莞一个小镇上,父母担心我的安全,因为从小到大除了上大学,或是从第二故乡回第一故乡,我几乎还没单独出过远门,所以父母特意让大姐送我来找工作,父母的爱意此刻回忆起来仍然让我感恩不已。

那时普通打工者不是一出来就租房子再找工作,而是找工作住厂里,主要因为经济原因吧!大姐找到了她以前打工的同事,我们住进了老乡的集体宿舍里,然后大姐就每天带着我去找工作,那时网络还不流行,没有5X job,也没有XX招聘,人才市场在市区相对也比较远,姐姐于是带着我去一个一个的工业区或一家一家工厂大门口、看宣传栏或大门口里的招聘广告,觉得有合适的职位就去跟大门口保安说要应聘,那时大部分打工者都是这样的方式找工作,我也没例外。

还好我的运气还不错,不到一个星期就找到了一份还算满意的工作,就是这家台资工厂。做的产品是电子类产品的清洗和保养品。那时工厂有大约六七百人,虽不是什么大企业,也算中型了。

我负责的是制程品质检验部,下面有6个检验员,制程检验与生产部关系密切但有时也会有一些矛盾,但作为把关的部门,尽职尽责地把好质量关就是我们最大的责任。工作上的事工作时处理好就好!

如果上班的话,每天上午大约10点钟时,全厂人都集中到操场上做操,跟学校里做操那样。而且领导还需要站在各部门的前面,好起带头作用。这个活动其实挺好的,就这样在这里呆了4年做了4年早操。

我那时还挺天真的,看见公路上既有高档小轿车,也有搞建筑用的拖拉机,我还特意写信给大学时的班主任说我们这里很好玩,不同级别相差那么远的车同时出现在同一公路上。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还蛮可爱的。

那时流行住集体宿舍,我记得当时我们是4个女孩住一间房,作为基层管理人员,我们的房间里有属于自己的铁柜来装一些重要的私人物品,而员工宿舍是没有的,吃饭也分,我们是5个人一桌,吃的菜也比员工好且多。

台资工厂最大的好处就是食堂生活真的不错,我们那时有标准的四菜一汤,菜的份量、质量和味道都不错,记得有一年父母来看我顺便出来玩,同事们知道我的父母来了,就让我把吃剩的菜或是特意让我夹一些好的,带回去给二老吃,母亲吃了后说知道你在这里工作得好、生活也好,我们放心多了。

那时虽然五天制早已实施,但工厂周六还是要上班,但会给加班费,我们组下面的组员全部是女孩子,大家一起也算是快乐多多吧!我最喜欢的是敏,她人如其名很聪敏,是来自河南的妹妹,不光聪明还懂事、做人也周到体贴,后来成了我的得力助手。

公司每年也会组织旅游,全厂人一起去的也有,台湾领导带着我们管理人员去的也有,那些时光现在回忆起来总觉得很美好,其实也是对青春的一种怀念吧!我记得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惠州的罗浮山,因为离得不远,林副理经常开车带我们去爬罗浮山。

二:尾牙

除了旅游,最好玩的也就是每年的年会了,台湾人称作“尾牙”,就是年尾了大家一起聚在一起打牙祭,工厂对待员工一视同仁,这一点从每年的尾牙可以看出来,由于人较多,全厂去餐厅或酒店也不是很现实,于是就请酒店的人带了厨具和食材过来,在工厂里进行。

全厂人都盼望着每一年的牙祭,因为不光有好吃的,还有文艺节目,更更吸引我们的是可以抽奖,运气好的话中个大奖品带回家过年也是蛮爽的。

每次快到尾牙的时候,大家都很期待也有兴奋,前一个月陆陆续续就有一些供应商开始送礼品也就是抽奖的奖品了。行政部同事就开始忙着登记奖品、联系酒店、购买一些奖品等等,有的消息灵通的就会开始告诉大家今年合作的酒店是哪一家?有哪一些奖品。而有才艺的同事也开始排练节目,有跳舞、唱歌等等。

终于离尾牙还有一天了,这一天提前下班,把车间的机器、工作台搬到一个集中点,腾出位置来放尾牙聚餐需要的表演舞台、吃饭的餐桌椅等。全厂人一起行动做起来也还是蛮快的。

第二天上午酒店的东西陆续到场,大家有的布置舞台,有的调试音响设备、有的布置餐桌,基本上到下午2-3点就能弄好。到了下午4-5点同事们就陆续进场了,酒店那边的菜品、食物也陆续准备得差不多了,Happy 时刻即将到来。

晚上6点主持人正式上台,老板也会被邀请上台发表祝福语致词并宣布一年一度的尾牙正式开始,然后大家一边吃大餐一边看表演一边看抽奖。每次如果那位同事被抽中了,大家都会很激动,然后看着他上台领奖。

我那时也表演过节目,唱过歌。不过都只是参与而已。记忆中有一个妹妹跳舞很厉害,她给大家表演过“辣妹子”和“回娘家”,都是独舞,但跳的很专业,几乎与电视上的表演水平不差上下,听说她读书时专门花钱请人教的,一个舞蹈100元学的。

印象中我也中过奖,有照相机、DVD、棉被等,但没中过大奖。尾牙就是全体工友最开心的一天,幸苦了一年,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看表演抽大奖,一年的辛劳也就在嘻嘻哈哈的笑声里忘记的差不多了,然后带着好运与满肚的美食进入梦乡,又开始期待下一年的尾牙。

三:工伤事故

生活不光有笑声和吃喝玩乐,更多的时候有责任和压力,甚至也有不幸与泪水。在这家工厂4年时光里,也发生过一些让人唏嘘的事,其中有2件事还记忆如新。

a.裁床事件: 一天清晨我才刚刚醒了,还未洗漱完就听说裁床部浩出事了,昨晚他被裁床机切到了手,整个右手五个手指切掉了四个,除了大拇指,同班次的同事当时就叫醒了林副理,然后林副理就立刻送他去了东莞市区最好的东华医院。

此刻还在抢救中,整个工厂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原来浩为了早点完成生产任务,上晚班时把裁床本来有的保护开关卡死了,谁知竟出事了。我第一次经历如此大的工伤事故,听得我毛骨悚然,四个手指都切断是怎样一种痛? 我无法想象,大家替浩担心的同时也不免责怪他只求速度不顾安全,就是没有安全意识才发生这样的悲剧。

第二天林副理才回到工厂,并告诉大家他的手指因为送的及时全部都接上了,但这个教训也是不小。老板亲自给全厂人开大会,强调安全生产的重要性。管理人员全部要求进行检讨,各个部门都把安全规则又重新学了一遍。同时除了全力抢救和治疗,工厂还打电话请来了浩在家乡的亲人,毕竟浩需要人照顾,而且这个时候家人在身边也有利于他的康复。

这事在当时也是引起了全厂轰动,大家都感叹安全意识的重要性,同时也觉得工厂的处理态度和方法都还算积极,有担当,不像有一些私人工厂,出了工伤不及时处理,有的甚至不承担应尽的责任。浩还算幸运,后来整个手指都恢复了,但也是他人生路上一个重大的教训啊!

b.电工事件

康是工厂的电工,他其实也是一个老实人,在工厂做了快十年了,可是有一天在检查设备时竟然被电电死了。这事也是闻所未闻,表面上说起来似乎是一个笑话,但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这个悲剧带来的就是他的家庭的悲剧,2个孩子都还未成年,大的11-12岁,小的还不到10岁,她妻子也是我们厂负责成品检验的主管,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晕倒。而康去世时不到40岁。

这事后来怎样处理大家不是很了解,钱肯定是赔了一些,但具体多少我们也不知道。

四:人物

1.林副理

林副理是一位帅哥,他是老板的小舅子,我进这家工厂时他新婚不久,娶的是台湾本地的一个漂亮女人,他那时30多岁了,还给我们看了他们的结婚照,果然是郎才女貌,只是由于林副理经常在大陆,一到二个月才能回去几天,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半年多就离婚了。

我那时刚20出头,对婚姻甚至爱情还没什么概念,只是替林副理不值,但他表面上似乎没有太伤心,继续带着我们玩啊乐啊!而且他是一个正派的人,不像某些台湾男人,找二奶,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女朋友。

他离婚后也有一些工厂的女孩向他示好但他都无动于衷。我觉得他可能还是忘不了前妻。他有时也会跟我们开玩笑,讲一些笑话给我们听,直到我后来离开工厂他都没有再婚,不知多年后的今天,他找到了新的爱人,生了孩子没?

2.某主任

这个主任就是台湾男人中典型的一部分中的代表,他喜欢开玩笑,有时还说一点黄色笑话,在台湾有老婆,但是在大陆也不孤单,情人很多,那时东莞的工厂特别是电子厂普遍男少女多,而其中还不乏看中钱的女人,那时在大陆人眼里台湾人就是有钱人。

后来的演变是他真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还支助那个女孩去读书,供她大学毕业,最后“扔”了台湾的妻儿娶了她。这就是生活,工厂就是一个舞台,各色人等演绎不同的人生。

3.车间主任与湖南小妹

车间主任是一个来自湖北的已婚男人,他第一个孩子满月时还请一些工友去喝酒,当然我们去喝酒的肯定要包红包的,所谓人情啦。这个男人对工作还蛮认真,对同事也比较照顾。大家都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可是有一天早上,大家都听说了他的婚外情喜剧。事情是这样的,说是有一天晚上在宿舍楼的天台上,他老婆当场抓住他跟另外一个还很年轻且未婚的妹妹约会,她老婆把那个妹妹打了一顿。这事也是引起全厂轰动,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他骗了小女孩,也有的说那个女孩傻,明知他有老婆还喜欢他,也有的说他老婆真厉害竟然打了人。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有一天这个男人在我们闲聊时,说了这样一段话:“有时候真想一个人走出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呆在这里真是烦死了。”我们没有说话,因为大家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在大家都在想他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时,他又说:“是真的,在这里压力好大,事情根本不是那样,我们就是在楼顶聊聊天,唉!...........”

他的话其实也没几个人信,大家也就当他发发牢骚顺便想替自己解脱罢了。只是没过多久,离开的人是那个被打的女孩,她可能也觉得很没面子就选择离开了吧!而他听说一直呆在那家工厂好多年。

3.英

我们宿舍住的四个女孩也是各有各的特色,我印象中记得最深的是来自贵州的英,她那时应该28岁左右但还未婚,在工厂负责生产计划,简称“生管”,由于她做的时间比较长,尽管只有高中文化,但工作能力很强,很受老板及林副理的信任,所以就是我们的大姐姐,在工厂也很有威信。也许就是因为太能干了,她一直没有男朋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工厂女生多,男生少,那是当时整个一个大环境决定的,而且她也有点骄傲自大的。

我总记得她的两个肩膀走路时是一边高一边低的,其实人长得虽算不上美女但也还过得去,但走路时那个样子还真有几分奇怪。有一年工厂办公室新招了几个大学生,其中一个来自湖北的程,25岁的他就分到英下面做生管,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看上了英,他展开了强势的追求,各种花样,没想到还真的打动了英的芳心,他们真的恋爱了,连林副理都替英高兴,因为她的年龄也算不小了。

我们作为室友也是很替英高兴的,只是好景不长,在他们谈恋爱3个月后的一天早上,我才准备去食堂吃早餐,就听见楼下一片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我走到事发点,就看见英哭着跑回宿舍,而楼下有几位同事正拉住程,劝他不能太过分。后来才知他们两因为矛盾发生口角,程竟然动手打了英。

我无法相信英那样要强的女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还未结婚的男人打了,也无法理解程这个平时看起来还蛮幽默风趣的男生怎么会失去理智打女人。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

林副理知道此事后,严厉地批评了程,说他再怎样都不应该打人而且是女人。从那以后,很多人都不理程了,我们都赞同林副理的观念,不能对女人动粗。听说程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去给英赔礼道歉,只是英没有接受。没过几天,英就递交了辞职信离开了工厂,她觉得丢不起这个脸,她也不想再看见程,即使林副理说愿意把程调到别的部门。可是她决心很坚定。

3.魏

魏是我的下属中我最不喜欢的那个,她脾气大有个性但也是我们团队里最年轻最漂亮的,也许因为漂亮,她结婚比较早,老公对他也不错,有一次她老公上晚班,她一个人住在出租屋里,租的是那种大房里隔出来的小房,只是用木板隔开一堵墙,但那墙并没有到屋顶,那天晚上就出事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竟然想通过爬墙去强暴她,不过魏是一个不会随便认输的人,这也是她的一个优点吧!她边与那个男人斗争边大声喊叫,惊动了其他房间的人,那个坏男人没有得逞。她还报了警,警察带走了那个坏男人。

第二天这事也惊动了全厂,大家都觉得魏很厉害,敢于跟恶人斗争。后来他们没有住在那样的出租屋了,吃了亏就不想省这钱了。

4.秀

记忆中有一段时间我跟秀玩得很好,那段时间我们除了上班,其它时间几乎形影不离。秀是来自四川的妹妹,我们年龄差不多,也谈得来。他有一个哥哥在一家制衣厂做大烫,她很多次跟我说如果不打工了,她准备跟她哥一起开一个“干洗衣店”。

我们俩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有时也一起去看她哥。记得有一年尾牙时,她就唱了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吻和泪”,而且还唱得蛮不错的。我也跟着她学会了唱这歌。

但是后来不知怎么了,我们慢慢疏远了,一天比一天疏远,说不出来的原因,直到我离开那家工厂,我们也回不到从前那样好的一个阶段了,当然也不是不说话,而是2人都刻意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这些往事,此刻回忆起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们的名字,很多我都还记得,也有个别不记得了,其实现在回忆起来那四年时光里,我其实学到了蛮多,从一个刚毕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成长为一个独立、有自己观点和想法的真正的成年人。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在那样一个美好年华里,我没有体会到爱情的滋味,还是一个单身狗。

我的离开其实说起来有点意外,那一年春节回家过年,返回时由于火车晚点未赶上开工大吉,工厂扣除了我前一年的所有年终奖,我到时很气愤,于是选择了辞职另谋出路。就这样离开了工作4年的地方。

后来偶尔也回去过几次,但人事变迁,来来往往的人也换了不少,再后来来到深圳,也就慢慢失去了联系。现在还保持联系的也就一两个人,而她们也早已离开那里。也不知今时今日,工厂怎样了?哪些人又怎样了?愿他们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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