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我四五岁时,表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村里村外的青年常托人来说媒,姨娘家的门槛当真是要被踏破了。那时乡间流传着“头胎得女好,二胎来得早”的说法,可见女儿家在农家是多么受人欢喜。
在众多提亲的青年里,表姐选了离娘家不远的那位。姐夫是个聪慧人,待人最是和气。他在村里算是个文化人,连着十几年担任会计职务。从姐夫家到姨娘家的路程,不过散步三分钟的工夫——真正是“一碗汤不会凉”的距离。
订婚前,由我母亲陪着表姐去未来姐夫家“看屋”。这虽是走个过场,却也郑重。姐夫的父母是村里交口称赞的厚道人,拿着两个年轻人的生辰八字请人择了吉日,恭恭敬敬地送到姨娘家里商定。具体日子如今已记不真切,只记得那是个暖洋洋的好天气。
迎亲那日,母亲将我从被窝里轻轻唤醒:“今天要穿得漂漂亮亮的,送姐姐出嫁。”那时的我哪里懂得出嫁的含义,只当是去姐夫家做客,晚些还要一同回来的。表姐穿着一身鲜红的的确良衣裳,唇上抿了红纸,晕开恰到好处的胭色,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姨娘在她耳边细细叮咛,表姐不住地点头。院门口早已备好了“新娘桌”——新暖水瓶、镜子、象征“早生贵子”的吉物琳琅满目,后面还跟着好些挑担子的乡亲。接亲的队伍候在门外,吉时一到,鞭炮噼里啪啦炸响。表哥牵着表姐的手迈出门槛,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姐夫家走去。路上遇到拦亲的,伴娘们便笑着散糖果、分瓜子,待众人说了吉祥话,才又继续前行。
到了姐夫家,先喝了红糖煮的鸡蛋茶,便等着开席。院里、屋里、楼上都摆满了八仙桌,鸡鸭鱼肉样样齐全,整只的炖鸡和全鱼更是少不了的重头戏。我最开心的是能喝到健力宝——那橙黄的汽水,是年节才有的滋味。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礼俗格外淳厚。表姐新房里的暖水瓶、枕头、脸盆,都是乡亲们送的贺礼——这些物件质量极好,直到我的小外甥长大都还在用。
饭后,天色渐暗时,我拉着表姐要走,表哥轻声说:“姐姐往后就住这里了。”我“哇”地哭出声来,怎么也不肯相信。最后还是表哥哄着说改日再来,才把我劝了回去,只是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不能跟我们回家。我与表哥正要告辞,姐夫的母亲执意塞给我们红包。表哥推辞不过,老人家笑着说:“这是老规矩,要收的。”我们这才道谢收下。。
两家离得这样近,倒像是多了个家。只是那日红妆出门的表姐,再不是从前围着我转的姑娘了。这段记忆虽已泛黄,但那份淳朴的乡情与嫁娶的喜庆,至今仍温暖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