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个黑衣男子站在街头,雨淅淅沥沥,他们并没有打伞,只是头戴兜帽,豆大的雨滴顺着高楼大厦的玻璃墙,游走在屋檐边缘,却迟迟没滴落,仿佛和这粘稠的夜化为一体。
几经波折,两人最终约定在这密会。开头应了个暗号,还是高个男人率先打破沉默:“东西呢?带来了吗?”
“在这呢!”矮个子几乎压抑不住的兴奋,说着从暗处掏出来不大不小的漆黑皮包,雨滴聚在拉链坑洼处,像这是一整块晶莹剔透的钻石。他亮出个小角,高个儿眯着眼,借助微光,恰好看到那一抹白色。没等他深入挖掘冰山一角,矮个子急促拉上拉链。
“老哥,你绝对不知道我跟踪这批货多久了。四个月前,我一直潜伏在监狱里,还得在那群白大褂目前唯唯诺诺,装得行为正常。该死,他们真不是吃干饭的,不过,我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阿呆,从他手里拿了货。但他还是不幸被抓住了,连同随从几个人打掩护,最后只有我逃出来了。”
说完,矮个子仿佛显得有点伤感,也不知是不是雨滴飞溅的缘故,眼角有点湿漉漉的。
“给,你赶紧拿给老板吧,买家那边也好交差,我有预感,警察可能早就发现了,我得出去躲几天。你也注意点安全。”
矮个子简单交代几句,正要把包裹递过来,高个儿忽然悄悄按住他的手,他感到有点迷惑,只见前者挑挑眉,眼神带点警觉,朝他比了个手势。顺着指腹方向望去,矮个子歪过头,视线透过令人窒息的黑暗,依稀看到街角两个人的身影。
“害,没事的。”他忽然笑道,“那个是我线人,等会儿我要带他去找个新安全屋。”
高个儿神情显然有所放松,但他还是狐疑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虽然他一如既往的谨慎,但毕竟年老眼花,不知是不是灯光加下雨的缘故,就连矮子的脸也变得有点模糊不清。
他看了看时间,还有25分钟。
“走了。”没有过多话语,他转身离去,矮个子也应声附和一句。两人背道而驰,仿佛两条交轨乐曲的清脆脚步声在漆黑街道上回荡。
二
雨点打在车窗上,发出无力的控诉。
警察老五百无聊赖地猛嘬一口烟,顿时车内仙气萦绕,忽然,他看到有人拿着背包从巷子里走出。他兴奋地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副驾驶的老三,后者纸杯里的咖啡差点撒了,老三恶狠狠瞪他一眼。
“干嘛呢!”
“快看,目标人物出来了!”
老五下意识看了下手表,1点15分。
“真的吗。”
老七也顾不上矜持,额头贴着车窗趴在前座,突然大笑,高兴得如小孩般手舞足蹈。
“队长不愧有先见之明。黑蛇帮的人果然今晚就进行毒品交易,我们只需在这守株待兔,顺藤摸瓜跟到他们老巢,到时候再来个一网打尽。高,实在是高啊。”
“哼,他们现在肯定还被蒙在鼓里。也许进监狱那一刻都不知道计划是怎么被泄露的。”
“说到底,还是多亏了我啊。”老五厚着脸皮嬉笑,“要不是我在监狱里进行了一通法制教育,阿呆供出了情报,这群老鼠渣滓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来见面呢。”
“切,你还敢说滥用私刑的事儿。”
“他们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破案嘛,要放长线钓大鱼。”老五不屑,“他们肯定不清楚现在的局势,就连那袋白粉都是假的。一切多亏了那个矮个子,他就是最好的鱼饵。”
“是是是,就你会邀功!”老七白了他一眼。
“各部门注意,请求武装小队支援。”老五麻利地拿起对讲机,顿了顿,“大概再派二十来人。收到后立刻跟037号前往西厂区,完毕。”
“快跟上。小心距离,别给发现了。”
“知道了。”老五显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发动引擎,将剩下半截烟扔出窗外,火星在黑暗中打了个趔趄,顺着污水钻进沙井盖的缝隙。
三
随着汽车尾气的白雾逐渐散去,一张人脸的轮廓慢慢浮现。
线人看着那辆远去的警车,以及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警车汇成的洪流,高闪的红蓝车灯和尖锐的警鸣声划破静谧长夜。今夜注定无人入眠。想到这里,他嘴角忽然邪魅一笑。
他扛着半人高的麻袋,里面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猛踹两脚,袋子终于安分下来。
之后,他从左上衣掏出一部手机,熟练地按下回拨键。
“老板,警察跟着黑蛇帮的人走了。”
“很好,继续监视他们,一有动向马上跟我报告。”
电话另一头,一个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秃顶男人,一边用他那两根短粗的手指夹住雪茄,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勾勒路线,房间只悬挂一盏灯,黑暗将桌子四角隐去,在场座无虚席,一群穿着西装的手下神情肃穆,眉宇间却是藏不住的志得意满。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计划中。”老大讲了一句总结性的话,骄傲地抬眼环顾四周。
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
还有五分钟。
那条秒针宛如游走的银蛇,吐着信子慢悠悠地在宫殿里巡视。它溜达了一圈,终于,蛇腹如逆流而上的液体缠在王座上。
“还是老大深谋远虑。”一个手下朝他献殷勤,“现在警察赶去西厂区,正打算把黑蛇帮他们绳之以法。”
“老大,我已经布置好人手了。”另一个手下急不可耐的说。
“不急,让他们玩着先。我老早就看不惯黑蛇帮了,那个老头就是故意过来抢地盘,压我们青龙帮生意的!要是没有他碍手碍脚,我们早就是s市第一黑帮了。”
“警匪火并,而我们就在旁边隔岸观火。趁他们都疲惫不堪了再重拳出击。”老大非常满意自己的战略布局。
“真是妙计啊!这样一来端掉我们的竞争对手,二来报复一下警察最近对我们帮派的打压,也算给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了。”在场的人无不称赞老大的英明神武。
老大合时宜地给小弟们上了一堂课:“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永远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绝不能让人猜出下一步棋。你们还年轻,还要多学……”
小弟们点头如捣蒜,虔诚的看着他。老大坐在中间位置,居高临下地审视整张城市地图,将其中两栋最大的建筑从沙盘拿起,再如同玩具一样重重砸下。霎时间,整个城市的地貌变得面目全非。高悬的灯泡随着房间里此起彼伏的邪恶笑声左右摇晃。
人们期待地看着墙上的时钟。下一刻,分针“嘀嗒”一转,然后莫名其妙的与时针严丝密合叠在一起,就像断头台上的铡刀。
四
精神病院。
护士靠着门框嗑瓜子儿,看向里面乱做一团的房间。
“一群疯子而已,有啥好看的。”路过的护士问了一句。
“不知道,反正挺好玩的。”护士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一群精力充沛的家伙。从早上9点闹到现在。要我说,他们根本就不像有病。”
“谁知道呢,我倒很想看看他们内心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起码他们比我们有激情多了,不是吗?”
“你这话很危险。”
“别发牢骚了,记得给他们按时喂药。”她指了指台面上的白色药丸,提醒道。
护士拍拍手,瓜子屑落一地。他散漫地走过去,将一粒粒药片放进许多杯水里。药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像是暴露在阳光下蒸发的水滴,几秒后便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