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球||原生家庭的伤痛

我的童年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阴影之中。自我记事起,我的家里就充斥着无休止的暴力和病态扭曲的家庭关系。

  1.

  我的母亲是一个脾气暴躁且控制欲极强的女人。我的童年基本上都被她锁在家里,除了上学以外,她很少给我出门的机会,因此我几乎没有什么朋友。长期的封闭导致我从小性格内向、胆小敏感,不太擅长与人交流。在班级里我经常被老师忽视,也经常遭受某些同龄孩子的戏弄。我不喜欢学习,小学时成绩连年吊车尾,这让我母亲很是恼怒,她时常因此罚我不准吃饭,强迫我熬夜读书,可无论如何我的成绩依旧没有起色,我母亲对我(她的女儿)很是失望。她神情严厉地盯着我满是红圈的试卷,对我恶狠狠地说道:“等你爸回来,让他好好收拾你一顿。”然而,真的等到我父亲回家的时候,她便完全忘了我的事情,转而对着我父亲的衣兜翻翻找找,还时不时地像猎犬一样地对着衣领嗅来嗅去。

  除了我母亲以外,带给我不幸童年的还有我的父亲——一个在我记忆里总是独自抽着闷烟的男人。他平时话很少,基本不与我们母子沟通交流,用听起来很奇怪的话来说:我跟他并不是很熟。其实人生失意的中年男人大多都是这样,平时沉默寡言、迟钝木讷,唯二的兴趣爱好便是抽烟和喝酒。现在每当我想起他时,我都会想:假如他不酗酒会不会成为一个好父亲,亦或者他只是借着喝醉酒来发泄对生活的不满。然而不管怎样,他始终都既不是一个好父亲。因为每当他喝醉了酒就会变得像魔鬼一样凶暴。

家庭暴力是我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是摧毁无数家庭的黑暗深渊。

  多少个夜晚,我父亲在外面喝了个酩酊大醉,晃晃悠悠地回到家中,像狗熊一样地瘫坐在沙发上。这时的他一改往日里的沉默寡言,嘴里呜哩哇啦地说着些谁都听不懂的胡话,犹如一头失控的猛兽。我母亲对他这种没出息的模样感到很是愤恨,她毫不遮掩自己瞧不起他,不留情面地嘲讽着我的父亲。很快地,二人便起了摩擦,我母亲开始不停逼问我父亲晚上去了哪里,我父亲则用极其冷硬地语气回答:“你管不着我,我在怎样就怎样。”,不出意外冲突愈演愈烈,从开始时的争论转变为言语刺激,接着又逐渐演化成了肢体暴力。

  再接下来的便是彻夜回响的叫喊声、打骂声以及锅碗瓢盆摔在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碎裂声。我害怕地躲进房间的柜子里,颤抖着抱住怀里的布偶熊,这种恐惧时常给我一种几近窒息的感受。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地支起耳朵听着外面争斗声,心里时刻担心着失去理智的父亲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因而直至深夜都不敢睡去。

  有时我也想勇敢一些,出去制止这一切,但是生性胆怯的我实在是没有反抗的勇气。我所能做到的最大胆的事情只是推开一道门缝,偷偷观察外面的动静。

  有一次他们打得实在是太凶,在难以忍受的恐惧和焦虑驱使下,我再一次地打开了那道紧闭着的房门。就是这一次,令我看到了终生难忘的场景:我的父亲粗暴地提着我母亲的头发就像拎着一捆麻绳,而我的母亲则被打地满脸鲜血,挣扎着胡乱摆动四肢,撕心裂肺的喊叫如同尖锐的钢针,而他的拳头上甚至沾着鲜血。这一幕着实把年幼的我吓破了胆,直愣愣地呆立在原地,像是钉死的木桩:一动不动。

  可能是我父亲看到我的模样之后便醒了酒,他收起拳头停止了施暴。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我抱到床上,让我早点休息。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昨天打斗的残局已经被收拾好了,我母亲像往常一样吃着早饭,除了她头上绑了层绷带以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懵懂地坐在椅子上吃着早餐,家里安静的环境,反而让气氛显得非常诧异…

  往后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到我父亲的身影。一连过了将近一个星期,他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了一只小狗。我母亲问他怎么突然想养狗了,他说是想给我们娘俩儿留个伴。我母亲说她不想要家里有宠物,嫌弃它乱拉乱尿还发臭。

  我父亲转而看向我,问了问我的想法。我不敢违背我母亲的意愿,但想到小狗无家可归实在太可怜了,便向我母亲请求留下小狗,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同意了,但前提条件是我要负责管理小狗一切,不能让它给家里添麻烦。我满怀欣喜地答应了下来,从此以后这个小狗便成了我唯一的朋友。

  我给他起名叫:乐乐。乐乐很乖从不在家里乱叫,也不给人添麻烦。我教给了他很多好玩的事情,例如:打滚、握手之类的,它很聪明,几乎是一学就会。更重要的是他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快乐,我喜欢晚上抱着他睡觉,这会让我感到非常安宁。

  自那天以后我父亲再也没有酗过酒,他似乎开始变好了。我能感觉到他正在试着和我有更多一些的接触。虽然我一开始依旧很怕他,但小孩儿的心还是好哄的,随着接触的增多也就慢慢地卸下了防备。不久之后,他开始像一个正常父亲一样带着孩子一起玩耍。

  我们经常在筒子楼外野地旁的一片空地上玩耍,那里是这附近唯一一片能活动开的区域。在我的记忆里,这片空地的一只角落旁有一间储物房,储物房的房门一直都是关着的,我对这里面有什么感到很好奇。但我从来没问过我父亲,他只顾着教我玩一种叫做躲避球的小游戏。

  这个游戏的规则很简单。我们互相朝对方丢球,谁能接到球谁就加一分,没接到反而被砸中则减一分。如果球既没有被接到也没有击中任何人,而是不小心飞进了草丛深处,这时乐乐会像一只大黄鱼一样跳草丛里,帮我们把球捡出来——他很喜欢帮我们捡球,像所有活泼好动的狗狗一样。

  我父亲习惯用双手推球来控制方向,使球可以精准地落在我的手上。我接住了,我父亲便会“啪啪”拍两下手来表扬我。当然,我并不是每次都能接住。可能是因为他带孩子没什么经验,有时候丢球力气很大,假如那时我稍有些分神,便会被飞过来的橡胶球直直地砸中,常常还会把我的眼泪都砸地溢了出来。而此时我父亲呢,他会用他独特的方式来安慰我。他会走上前来,把被砸哭的我拉起,拍拍我身上的土,然后告诉我:“我击中你了,加一分。”

  2.

  生活正在一步步地变好吗?当时的我认为总体上是的,至少我不用再在深夜里害怕地躲进衣柜了。我母亲与我观点相反,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快乐。

  回想当初,我父亲和我玩游戏的时候,我母亲有时会站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我感觉她的眼神里带有一种恨意,那眼神实在是可怕,像是在凝视着黑暗的深渊。我知道她依然恨着我父亲,可她为什么不和父亲离婚呢?她现在甚至对向父亲表现友好的我也带有了一股仇恨,也许她认为我这样的行为是对她的一种背叛,也可能是看我和父亲关系转好而产生了浓烈的醋意。她开始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经常没来由地指责、打骂我,仿佛对我的伤害能缓解她内心深处的不甘与愤恨。

  后来,我的父亲又一次到外地出差,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二人。我早已习惯我父亲时不时地消失一阵子,我对他什么时候回家从来都不感兴趣,因此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去向。我只记得就在他这次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突然对我说到:“将来无论是发生什么,小欣你千万要记住,爸爸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就在我父亲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母亲的性格开始变得越来越怪僻,以前她连我洗脸刷牙都要管教,现在她却对我完全忽视、大加放纵。她一向讨厌乐乐在客厅里乱跑,可现在即使乐乐爬到沙发上她都不以理会。她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发愣。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直到有一天我偷听到邻居们的讲话:他们说这都是因为我父亲的出轨。他选择了离开我们母女二人,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得知真相后的我很是惶恐,我开始十分担心我母亲的精神状态,害怕她因为父亲的离去而崩溃,我知道照这样下去她的精神一定会垮掉。我必须要采取行动,现在只有我能挽救我濒临崩溃的母亲。潜意识里不断提醒着我,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希望,往后我母亲的人生全靠我了。

  当天晚上,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端着碗面条,走到了我母亲面前。我花了很长时间炒菜,生怕做出来的饭不和我母亲的胃口。此刻我心里仍旧惦记着那些快坏了的菜叶,因为冰箱被封住了,所以我只能用厨房里剩下的有些蔫黄的白菜做饭,我很担心我母亲会因此而生气。

  “妈妈…妈妈…”我一声声地叫她。

  我母亲神情漠然地看着电视似乎没听到我的声音。

  “妈妈…我给你煮了碗面条。”

  “嗯,好。放桌子上吧…你没有打开冰箱吧?”她像个机器人一样,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机械地扭了回去,继续盯着白花花的电视发呆。

  “没有,妈妈。”我轻轻地把面条放在了桌子上。

  我并没有马上离开,只是沉默着站在她身旁。我明白我母亲并没有因为我的体贴而但受到任何温暖,我就这样走开的话我母亲依然不会有好转。犹豫片刻后,我准备硬着头皮,跟她提出请求。

  “妈妈…那个明天你能陪我去公园转一转吗?我暑假作业已经写完了,而且我最近都有好好学习…其实也不需要逛太久,我保证转一会儿马上回家,不会在那里呆太久的。”

  “你自己去吧,妈妈没空。你妈妈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就不要再麻烦我了。”

  电视机嘶嘶啦啦地响着,天花板上的电扇无力地搅动着沉闷的空气。我的喉咙突然哑了声,颤抖着咕咕叫了起来。在沙发上休息的乐乐警惕地睁开眼睛,忧虑地抬起头看向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颤抖着挤出来这样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母亲扭过头来冷冷地看向我:“你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样对你都行。”

  我听到后伤心地闭上眼睛,悲伤的泪水顿时充满了我的眼眶。“妈妈,难道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吗?”我发出来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只想让伤痛来地更彻底些。

  我母亲听完我说的话后愣了一下,像是被我说的话惊到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打量着她的女儿。接着她盯着白花花的电视,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如果是个男孩的话……可惜你不是。”

  当时的我没搞清楚她想要表达什么,但是我明白她这么说算是承认了她从来都没爱过我。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逐渐从颤抖变成了小声啜泣。我低着头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那一刻我对我母亲完全失望了。

  我母亲不耐烦地看向我,接着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她冰冷地说道:“不要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恶心我,你在讽刺谁呢?滚回你房间去,想死的话死地离我远一点。”

  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回到自己房间里,我扑倒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失声痛哭了起来。我的眼泪扑簌簌地从眼角不断地流出,滑过脸颊一滴一滴地落在枕头上。我竭尽全力地想要控制住哭声,然而我早已经溺死在了悲伤的海洋里。

  我想要守住这个家,可到头来还是原生家庭给我的伤害最深。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多希望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逃离这里,永远离开这个只会给我带来伤害的地方。

  不知哭了多久,天色逐渐昏沉了下来。我感到手边湿湿的,那是乐乐在用他的小舌头舔舐我的手掌。

  他呜呜地叫着,似乎在用他的方式安慰我。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腾出位置让他跳到我的床上来,就这样他安静地钻进了我的怀里。小狗温暖的皮毛靠在身上热热的,像一颗发烫的红心。我抱着它慢慢睡去,我们两个在脏兮兮的被褥中蜷缩着,相互依偎在一起。

  3.

  当我再次醒来时,四周已经完全漆黑一片。我打开灯看了看挂表,已经晚上11点了。此时乐乐正在地上焦急地转圈,我意识到很可能是它叫醒了我。

  乐乐募地冲我叫了两声,接着它跑过来叼住我的裤腿把我往门外的方向拉拽,试图向我传达什么信息。我没有看懂它的意思,再加上我哭得已经没了力气,于是便敷衍地安抚道:“乐乐我们明天再出去玩吧,今天实在太晚了。”

  他见我并没有理解它的意思,于是直接钻了出去,他一路经由门下面的狗洞跑到了筒子楼外面,并站在楼外的野地旁边不断地吠叫。我见状趴在窗户上压低嗓音提醒他道:“乐乐快回来,你会把妈妈惹生气的!快回来!”

  它站在屋外的空地上回头看着我不停地打转,最后“呜呜”叫了两声后飞快地向远处跑去了。

  我看着乐乐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反正我母亲已经说过她不爱我了,我没有必要再按她照的意愿生活。

  于是我打开门走出了房间,准备自己去把乐乐叫回来。屋外我母亲正躺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黑白动画,诡异的配乐听起来很是令人难受。我瞥了一眼我母亲的脸,她被电视机发出的光线照地像死人一般惨白。

  我没有理会她,静静地走到玄关披上了一件深蓝色的雨衣。临走之际,我从厨房方向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怪味,我看了看被黑色胶带封死的冰箱,最终还是走出了家门。

  我家所在的筒子楼后面是一片长有杂草的荒地,以前我经常和父亲在这里面的一块儿空地上玩躲避球,那时候球经常一不小心就丢进了高高的杂草堆里。茂密生长的野草高的能有一米来长,一但球掉到里面就会消失地无影无踪,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乐乐都会钻进草丛把球叼给我们叼出来。

  我走到了最后一次见到乐乐的地方,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支手电,向他消失的地方扫射了一圈,很快便在泥泞的土地上发现了他的脚印。那一小串梅花般的脚印一直延伸进了草地里,四周的杂草被他踩成了一条小路。

  我回头望向身后的筒子楼,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这个时间人们应该都已经睡着了吧。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这片幽暗的杂草地。我一边沿着小狗拱出来的小道行走,一边轻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杂草丛里很是泥泞,我每一脚都不知道会踩在什么地方,而且这里面蚊虫很多,甚至有时候会遮住我手电筒的光线。我必须时不时地挥手驱散他们才能维持前进的步伐。

  在草丛里没走多长时间,我的衣服上便沾满了露水。随着时间地慢慢流逝,周围逐渐泛起了雾气,并且四周的杂草越来越高,几乎快与我的肩部齐平,我看不到远处的路,只能低着头沿着脚印摸索继续向前走。在我的右手旁,有一棵歪脖子树正斜着脑袋在看我。

  我大概一直往南走了十几分钟,这片草地就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一样。天上的乌云缓慢地把月亮遮了起来,我走来走去似乎又绕回了歪脖子树那里,我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迷路了。无可奈何,我只好试着爬到树上,看看能不能在高处搜集到更多的信息。

  我抓住树的枝干费力地扒了上去,蹲在那支最粗壮的树枝上面。这时,风起来了,刮地我雨衣下方的裙边四处乱摆,也将四周的野草吹地摇摇晃晃。我眯着眼用手电筒粗略地扫了一圈,却发现这棵树周围其实并没有什么路,甚至连我来时的那条都也消失了。

  正当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听到下面的草丛里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我顺着响声照过去,发现有几根草在晃动。难道是乐乐?我携带着疑问轻轻地喊了声:“乐乐?”动静顿时就消失了。

  这让我感到很是慌张,我吞了吞口水再次喊道:“乐乐…是你吗?”我又接连轻轻地喊了几声,草丛里似乎是回应般地扭动了起来。摆动的草秆缓缓地向我这里靠近,我用手电紧紧地盯着它,生怕里面什么东西突然猛窜出来吓我一跳。

  慢慢地,那阵野草形成的波浪离我越来越近。只见一个熟悉的黄色身影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他见到我后便坐在地上开心地摇尾巴。我再次确定了一下,确实是乐乐。我感到很是欣慰,还好小狗没有走丢,同时也深深地松了口气。

  我从树上滑了下来,走到它跟前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埋怨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真是让我担心死了。以后可不许自己再大半夜跑出来玩了。”

  他绕着我的双腿蹭来蹭去表示同意。这时我发觉小狗的嘴里好像吊着一个小球,我蹲下来仔细一看竟然是以前我和父亲玩躲避球时用的球。“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我惊奇地抚着它的下巴问他。

  他对我“呜呜”叫了两声,像是在回答。然后向远处走了几步,接着扭过头来看向我,这是在叫我跟上他。也许他能找到出去的路,我这样想到。于是站起身来跟了上去。

  就这样小狗在前面探路,而我跟在后面给他照明。我们一前一后走了一段时间,走到一片空地上。走到这里乐乐突然不再往前,他蹲坐在地上感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这是什么地方?这里给我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莫非我以前来过这里?我边想边四处环望,直到我看到那间储物房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就是我和父亲玩躲避球的地方!只不过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在夜里过来过,所以才一时没有认出这个地方。我看着眼前黑沉沉一片的“游乐场”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诧异。为什么我竟会在夜里跑到这种地方?我由此而感到深深地不安。

  还没等我思索清楚,乐乐便起身走到储物房前,顶开了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他低下头把球放在了门口。那扇黑漆漆的门洞在月光下径直地暴露在我正前方,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它打开过,那里面简直黑地离奇,如同深邃的无底洞一般。我用光束照射此处,却也只能看到门前的橡胶小球。

  忽然,小球像是被一张大手猛地一掳似地滚进了黑漆漆的洞内。我惊得连忙往后一撤,差点把拿着的手电筒都掉在地上。回过神来后,我将手电筒紧紧地握住,接着死死地盯住了那间储物室。我慌慌张张地门里面望去,刚才那不会是我的的幻觉吧?我快速地揉了揉眼睛,这一幕着实诡异,令我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缓步向前企图通过慢慢靠近来看得更清楚一些。就在这时,橡胶小球从门口被轻轻地丢了出来,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地接住了它。

  “谁…谁在那里面?”。我冲着黑漆漆的门洞问道。见没有回应,我反手又将小球丢了回去,试图以此来确认里面到底是不是有人。

  然而小球就像是被深渊吞噬了一般,丢进去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或者说是…被人接住了?

  接着我听到了(与其说听到了,不如说是感觉到了)储物房里传来了“啪啪”的两下响动,就像是有人在里面鼓掌。

  一瞬间,我回想起了父亲临走前对我说过的话:“无论如何…爸爸一定会回来见你的…”

  我猛地一怔,莫非是我的父亲在里面?不…这是不可能的,这太不符合常识了…经历了一系列的诡异事件,我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噩梦当中,无法脱身。

  此时的我僵持在黑洞洞的门前,急促地喘息着。不知吞咽了多少口水,我鼓起勇气向洞口发出了心里的疑问:“爸爸,是你吗?你回来看我了?爸爸…是你的话…你能从里面出来吗?我有些害怕……”

  这里依旧安静地就像墓地一样,回应我的依旧是死寂。一阵风斜着吹过,把储物房后面的杂草吹地微微摇晃了几下。这间破旧的储物房,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就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决定马上离开这里,就当做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着乐乐赶紧跑回家去。然而,正当我扭身的那一瞬间,那橡胶球再次冲着我飞了过来,这一次它像炮弹一样飞快,呼啸着从我耳边滑过——这力道简直就跟我父亲一模一样。

  我被吓得蹲坐在地上,一时间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我只看到乐乐冲上前去对着储物房狂吠,而储物房的门竟自己关上了。我的恐惧达到了极点,我被彻底地吓傻了。“爸爸…你怎么吓唬我呢?这一点都不好玩。”

  此时此刻,我回想起了他拎着我母亲血肉模糊的头颅时的场景,回想起了他因酗酒而通红的眼睛,回想起了他那暴虐的神情,回想起了夜里声声嘶吼和颤抖的身躯。

  恐惧的情绪就在此刻触底反弹,浸湿全身的冷汗被燃烧着的愤怒转接。这种痛苦的经历同过往的种种伤害交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更为刻骨铭心的愤恨。

  我平静地从地上站起来,“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吗?要走的话你就不要来见我!”我大步朝黑洞洞的门走去。“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你从来都是一个坏人,我只希望你赶紧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捡起一块石头冲着门框丢去。

  “就算是你快要死了也不要来找我!”我直挺挺地走到木门之前,猛地一推打开了它。“你要是死,也请死的离我远一点!”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储物房里空空如也。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连连后退。

  我的脚意外地碰到了刚刚飞过去的橡胶球,它不知何时已经从身后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机械地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此刻,我感到脊背发凉,刺骨的冷风从我耳边吹过。

  我转过身去,看到我父亲的肢体七零八落地散成一片,分布在空荡荡的地面上。他微微张开的嘴像是在对我说:“我击中了…”

  4.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发现我正躺在医院的病房上。后来医生告诉我,警察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倒在房间里的地板上昏迷了过去,而我的母亲死亡已经超过半个小时,造成这一切的是煤气泄漏。

  因为房间通风我并没有吸入太多的煤气,没过多久就出了院,之后我便在政府的安排下被福利院接收,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

  在这两年里,我要回了我的狗。听警察叔叔说多亏是他跑了出来,并四处找人求救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命。与此同时,在我不断地询问和调查下,我逐渐了解了一切的真相。

  原来在我父亲下定决心抛弃妻女的那一天,我母亲便杀死了他,接着她把他的遗体一直封锁在冰箱里。直到后来,我母亲打开煤气畏罪自杀,警察搜索我家房子的时候才发现了她犯下的罪证。

  是的,我的母亲杀死了我父亲,并最后以煤气自杀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这无疑是个极其黑暗的故事。每当我想到这件事,回想起我凄惨的童年,我都会陷入苦苦的思索当中。

  过往的经历就像迷雾一样令人捉摸不透。我父母之间是否存在过真实的爱情?他们从何时开始互相伤害,直到最后一起走向灭亡?我的父亲是否从未爱过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否从未爱过我?以及那个可怕的夜晚到底是我煤气中毒产生的幻觉,还是我父亲死后给我的托梦?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到最后,我的童年带给我的似乎只剩下了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它不会被时间冲散,反而像酒一样越酝酿越浓稠。在我生活中的某一个瞬间——无论是工作、休息、用餐或者上学时的某个课间,悲伤就像一个朝人背后开枪的刺客,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徒留下我捂着胸口感受疼痛……

  如果不是后来一对心地善良的夫妇收养了我,我想我大概会挺不住吧。我的养父母对我坚持不渝的开导和贯彻始终的爱戴,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弥补了我童年缺失的呵护,能遇到他们真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如今,我已经二十岁。能够独立生活和工作,也是时候回到我生活过十年的老家里看看了。这里自从发生命案后就再也没有住过人,慢慢地街坊邻居也都搬走了,现在这栋筒子楼已经是空无一人的荒楼。我带着垂垂老矣的乐乐准备重返故地住上几天。

  以前家里的钥匙我养母一直给我留着,今天终于排上用场。我试了试锁,很顺利地打开了门。我抬腿走进屋子里,这里面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日积月累下来的灰尘和破败结网的墙壁。乐乐也还记得这个地方,只是他不太愿意进来。我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额头来安慰他,最终它也放下了心里的戒备,迈腿走了进来。

  我穿过客厅,经过静躺着的沙发和电视,走过破败的厨房和荒废的冰箱,进入了我儿时的卧室里。我站在小时候经常躲进去的那个柜子前,轻轻地打开了它。那里面有一张我母亲的照片,我把它取了下来。照片里她平静的脸上突然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像是在咒骂我。等我缓过神来时,照片还是照片,照片上我母亲平静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乐乐看着慌了神的我,明白我仍然没有彻底放下内心的创伤,他什么都没讲,只是安静地依偎在我腿边像是在说:“不怕,有我陪着你。”我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宽慰地笑了笑,“是啊,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你陪着我呢。”俯下身来和他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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