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因为胆小,因而无比听话和乖巧。爸妈说东,我绝不会向西;爸妈让好好学习,我即便病得没了意识却还是抓起书包要去上学;偶尔犯错误了,还没等大人说什么,我的眼泪就已经扑嗖嗖落下来了。所以,在父母的眼里,我一直就是一个无比省心的乖孩子。这样的乖孩子,注定拥有的是一段无比顺遂却略显平淡的年少时光。在我的字典里,似乎根本不存在叛逆这两个字。
然而,这一切,在我遇上那个人之后便发生了悄悄的变化。
那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第一眼见他,他便像一颗白杨树牢牢地长在了我心里。然而我还是乖的,我深知父母为了我们成才付出有多少,所以我更加努力地学习,只会在深夜悄悄写下一行又一行谁也看不懂的少女情怀。
可是,转眼间就要毕业了,一想到我们可能就要永远分别,我突然间就觉得可能以后再也看不见他了,就在高考前夕最紧张的日子里,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偷偷地把那些所谓的诗给了他。
然后,我接到了他的一封厚厚的长信。
然后,我在宿舍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黄家驹的歌,泪流满面。
然后,我放假回家的日子,他天天在公交车站冒雨等我。
然后,他在高考前一天握着我的手,满眼心疼地说:你让我怎么给你说呀,傻姑娘!
然后,我们考试前因为在操场上碰面,语文考试晚了五分钟,而且到了考场,心还都是扑通扑通直跳……
然后,原本被老师寄予厚望的文科尖子考得一塌糊涂,别说中国人大,就连普通本科线也没到。而他,则如愿以偿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军校。
所有人,包括爸爸妈妈,包括老师,都为我惋惜,可他们尽管惋惜,却不舍得责怪我一句。在他们眼里,我没考好仅仅是且只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造成发挥失常,所以他们努力保护我安慰我,怕我受刺激,而只有我,只有我,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虽然我也难过伤心失落愧疚,虽然我也不止一次觉得对不起爸妈和老师,但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就是我不动声色的第一次叛逆。带着点浪漫又带着点牺牲。因为一个人,赌上了一次高考。
后来,我去补习了,这一年我得心应手,踌躇满志。老师说去年没上兴许还是好事,说按我今年的成绩和状态报考人大更是没问题,可是谁都不知道,我又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做了另一个选择。
我没有选繁华的北京,南京,也没有选近在咫尺的西安,而是选定了那个长江以南的城市。只是因为,我从家里的地图上得知,那是距离他最近的一座城市,而那座城市,刚好也有最适合我的专业。我对爸妈说:那所学校的专业比北京更好,对我而言更有把握,所以我要报考那里。整个过程都做得那样顺理成章,毫无破绽。爸爸欣慰地说:也好,那里是长江以南,鱼米之乡,你在那里上学,爸也觉得很骄傲!
于是我无比顺利地去了那里,哪怕换来老师的不解,我也走得兴高采烈,义无反顾。
这应该算是我的第二次叛逆。带着点盲目又带一丝坚定。因为一个人,选择了一所学校。
大学四年,我们分隔两地,只有寒暑假偶尔能见上一面。爸爸一直鼓励我考研,说考研留校当个大学老师,那就是他最大的梦想。爸爸总是说:别人的孩子考大学,我的孩子教大学,那多自豪呀!可当时的我一点没有把爸爸的话放在心上,我只有一个想法:赶紧毕业了,然后和他在一起。
早一年毕业的他分到了遥远的东北,在我的印象里,那是一个远得听起来就寒冷的城市。可是因为他去了那里,从此那块地方就对我充满了吸引力。
毕业的时候,原本有无数留在南方任教的机会,可我连看也不看,简历也不舍得投一份,我怕进退两难。我的目标只是东北,或者,靠近东北。
然后,在姐姐的帮助下,我去了北京。心理上感觉得离他近了许多。有一家石油进出口公司聘用了我,那家公司在北京潘家园最高最气派的一座大楼里,里面的接待人员都是清一色的正装,感觉又优雅又大气。他们给我的试用期是三个月,说三个月后正式转正,工资和饭补,房补统统翻倍,一年后不定期外派。
现在想来,那都是多么令人心动的待遇和多么具有诱惑力的前途。爸爸妈妈会为我无比骄傲,我以后可以安家在人人向往的京城,我可以真真正正地鲤鱼跳龙门,扬眉吐气。
可我又一次放弃了,只是因为我听那个老总带着点过来人的经验说:年少时的山盟海誓都是不管用的,你在北京待上一年,你的想法就会变了。但是你的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
可我不要,我不要变,我不认为年少时的山盟海誓靠不住,在我的心里,它大过于天。我果断提交了辞职报告,撕碎了就业协议,然后去了东北。
这算是我的第三次叛逆,带着点冒险带着点无畏。因为一个人,选择了一座城市。
如今,我的身边还是当年的那个他,我们已经定居在了遥远的东北。我们远离父母,远离故乡,相依相伴,过着平凡简单又幸福的日子。
偶尔,我会回想往事,可我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做的一切,倒是时不时地,会对自己生出一丝怀疑,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爸爸妈妈眼里那个一直听话的乖乖女,还是一个胸有侠情,自负叛逆的侠女呢?
可我想,对长长的一生来说,无论乖巧还是叛逆都不重要,只要我此刻还感觉幸福快乐满足,那最重要,也应该是对爸妈最好的爱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