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名字的记忆
拥有一个美丽好听的名字，或许是每一个女孩子的愿望吧。可是，我没有，我名“聪雄”，男性化，还带些刚毅，我不喜欢。因为名字，还遇见很多囧事呢。
上高中时，教物理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姓杨。一次考试过后，杨老师夹着卷子推门而入，满面含笑:“这次考试，力学的那道题只有咱班一位同学做对了一柴聪雄....”然后，班里一阵哄笑。我尴尬而难过，完全没有受表扬的自信和快乐。大学入学第一天，新生名单里，我名字后面的性别一栏里是“男”，我拿笔划掉改成了“女”，班里的同学惊讶:“啊?柴聪雄是你!我以为是男生呢!”那时候，我长得娇小，外形跟名字不合拍吧!本科毕业论文答辩时，次序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一位白而瘦的教授，推了推黑框的眼镜，不温不火地说道:“今天的答辩，请一位男同学打头阵，男生胆子大，柴一聪一雄一”在大家的笑声里，我慌乱地起身，走到一圈教授面前，那位点我名字的教授惊讶--“咦?是位女生!”好在准备充分，两分钟后平静下来，开始了我的论文答辩，女生的头阵打得也还不错。
一次新接一届学生，开学第一天，我在教室里低头登记学生信息。听到两个男生对话，“嗯？看班主任名单，我以为班主任是位男老师呢！”“‘聪’字，聪颖的意思，本来就是形容女老师的，怎么会是男的呢？”好聪明的孩子，那么巧妙地避开了“雄”字！抬头看，那个贴心的男孩，白白的皮肤，戴着眼镜，一股书卷气。后来，成了我的课代表，作文非常好，看来情商高是有利于学好语文的。
还有诸如在医院、商场、理发店办卡登记姓名，工作人员永远听不懂的我名字是哪两个字，每次都得解释哪个“聪”，哪个“雄”。所以后来，每当需要登记姓名，我都主动要过纸笔，自己写，免得给人家添麻烦。
名如其人吧，我的性格里少了女子小鸟依人的柔媚和纤细。处事不拘小节，跟大家相处得随和而不斤斤计较，有的同事甚至以“柴兄”相称。
改名字成了我很多年来一个强烈的愿望。小时候上学，名字笔划稠，写得慢。班里其他女孩子的名字好听一王文娟、孔繁桂、相守兰.....。后来到县城上学，城里孩子的名字更好听——李燕、贺静、苏小芹……刚到县城，班主任是个山东人，她叫我的名字声调是——chàicóngxiòng听着更不顺耳。而且大姐叫“荣荣”，二姐“庆龄”，妹妹“艳苹”，好听又秀气，就连哥哥都有文雅的名字——文彬”。我要改名字！那时候父亲在外面工作，回家的次数不多，只要他一回来，我就纠缠着给我改名字，但是从来没有如愿过。有一次我跟前撵后的纠缠，父亲解释:“你的名字是你爷爷起的，你们姐妹，只有你的名字是爷爷起的——‘从兄’，上学时，我给你改成了‘聪雄’，‘聪明’的‘聪’，‘英雄’的‘雄’，这多好啊，不改！”
父亲没有同胞兄弟，我们姊妹四个，哥哥是唯一的男孩。“从兄”，爷爷是希望我后面跟一个兄弟，转变男丁不兴的家运。“可是，为什么二姐不叫这名字！”我仍然纠缠。这时候，母亲就会说:“你小时候，爷爷对你最好，你常在吃饭时耍脾气，爷爷放下自己的碗哄你、喂你，自己的饭都凉了。”“你爷爷病重时，你也得了严重的痢疾。爷爷躺在大房里，你躺在小房里。你父亲请时医生给你们看病，爷爷每次都让医生先去看你。爷爷去世后，时医生说‘这丫头的命是爷爷用自己的命换的。’”我小时候也常听外院的婶婶们这样说。这时候，就会有一个高个子、细长眼、淡胡须的老人慈爱的笑着，在眼前，清晰而亲切......爷爷去世时我5岁，妹妹比我小2岁。我没有完成爷爷的愿望，可是，他不曾恼恨我，还把那么特别的爱给了我这个未能了他心愿的孙女！
或者我天生记性不好，五岁应该是记事的，可是我对爷爷的记忆是模糊的。唯一记起来的情景是，夏天，天气晴明，爷爷走进院子，披着蓝布褂，两个袖子鼓鼓的，袖口用马兰花叶子扎得紧紧的。拽开袖口，碧绿而饱满的豌豆瓣便铺满了桌子，我们姐妹高兴地围在桌旁吃豆瓣。青青的豆瓣嚼在嘴里，清甜清甜的，那味道至今还记得。
上了小学，或许因为父亲给我改的新名字的缘故吧，我的学习一直很好。小学五年级的那个“六一”儿童节是充满光彩的，我被评为省级“红花少年”，还获得一个特殊奖励——去省城飞机场坐飞机，绕城飞行一周。上个世纪80年代初，这个消息在高原的小村有轰动效应，自那以后，我又多了一个名字——“那个坐过飞机的丫头”。有一天，父亲微笑着叫我过去，打开一份红头文件一关于表彰“红花少年”的文件，父亲手指着文件，一字一顿地读:“柴聪雄等23名同学被评为红花少年……”“为什么文件上单写你的名字？教育局耿局长说‘老柴，你女儿的名字起得好，很特别，就把这名字写在文件上了。’”父亲的眼角、嘴角都含着笑，欣慰的、自豪的，为了我，也为了他给我改的名字。我快乐，也失落，我知道，父亲是不会再给我改名字了......
后来，父亲主持整理家谱，别家的女孩子是不能上家谱的，但我们家例外。父亲从不重男轻女，她和母亲养育5个子女，辛辛苦苦供我们上学。大姐学了水利，妹妹学了护士，哥哥、二姐和我上了师范，当了老师。虽然工作普通，但我们敬业精业，父亲常为此高兴。我们抱怨工作累，父亲就会笑着说:“听你们说工作忙，我就放心了，工作哪有不累的，人就怕闲下来。”在父亲的心里，他的4个女儿不比别家的儿子差，我们是父亲的骄傲。
我们这辈是“文”字辈，除哥哥外，我们几个女孩都没有按行辈起名。为了上家谱，父亲郑重其事地酝酿我们的大名了。几天后，我们的名字定下来了一文兰、文芷、文英、文惠。“文英”，还是中性的，我问父亲能不能改得温婉些，父亲说:“你小名聪雄，‘文英’，意义相关，挺合适。”或许，父亲心里，我是他的子女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寄托着爷爷的、他的期望。
一次不知什么起因，女儿和儿子在百度里搜我的名字，然后哈哈大笑，“妈妈，你的名字独一无二，全世界没有跟你重名的！”是啊，我就是爷爷最特别的孙女，父亲最特别的女儿，独一无二！
来生，我还做爷爷的“从兄”，父亲的“聪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