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砚蓝

节气已过芒种，北方大地虽已披绿着红，地产蔬菜还未全面上市。路过一个小区围墙边的狭小空地，侍弄得整齐干净的私家小菜园里，刚冒芽的小苗还分不清是什么菜苗。两个六十来岁的大姐蹲在垄间聊着间苗施肥的活计。

多么熟悉的场景！惹得我紧走几步赶快逃离，因为这熟悉的一切都早已远离了我，一起远离了我的，还有那个埋头于小菜园的熟悉背影。

赶回家，打开北阳台柜门，12345，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收集满了整整五瓶油。

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把排烟罩油盒里积累的残油收集起来灌进瓶子里，每年一开春，婆婆的小菜园要开工了，我就会把积攒的残油送给婆婆。别小看这点儿油星，这可是婆婆绿色环保的好肥料！

婆婆爱侍弄土地，田间地头的活儿，干也干不够。十几岁就在公社拿最高的工分儿，常常被推选为先进社员。到东北住进了城市里，没有土地可种了，但婆婆总能想出办法来，房前屋后的小空地都被利用起来。镐头铁锹挥汗如雨，开垦荒地是最辛苦的活儿，一米见方的一小块儿，就能刨出几土篮子的砖头瓦块，大滴的汗水洒落在新翻的垄沟里。

退休以后，婆婆的播种面积扩大了，菜园开进了牡丹江的江心小岛。那些年还没有通往江心岛的观光步行桥，每次进岛耕种收获，都是借助邻居打鱼的小木船。每到汛期江水猛涨，我们都会为婆婆搭乘那条破旧的小木船而担忧，也因此总是劝说婆婆放弃那块园地。可是婆婆舍不得，宁可涉险过江。

婆婆的理由也是相当充分的，现在市面上的蔬菜农药化肥都超标，自己种点没有污染的绿色蔬菜，全家人身体都健康多好啊。

也的确如此，自从婆婆开垦了江心岛的荒地，家里一年四季都能吃到婆婆种的应季蔬菜。春天的小葱生菜香菜韭菜和各种野菜，夏季的豆角茄子辣椒黄瓜西红柿，秋天的窝瓜丝瓜苦瓜，红小豆黄豆绿豆芸豆黑豆，偶尔还有香瓜西葫芦和黏苞米。越冬的大白菜土豆各种萝卜和大葱。

有婆婆的坚持和付出，一家人享受着原汁原味的绿色蔬菜所赋予的香甜与健康。日子就在这劝阻和坚持中宁静地流淌着。

后来江心岛开发，婆婆的菜园被推平了，惋惜之余，婆婆又在楼下车棚旁边开垦出一小块新菜园，翻地，浇水，除草，绑架条…正当菜园里一片绿意盎然，蜂蝶飞舞之际，婆婆飘然仙逝而去，留下成熟的南瓜新摘的豆角和满冰柜不知名的野菜，以及那慢慢淡去的家的味道。

婆婆有着一张赤红的圆脸庞，笑起来脸就更红，我常常和婆婆打趣儿，说婆婆开怀大笑时，就像一朵熟透的向日葵，婆婆也不恼。

婆婆真的就像向日葵一样，温暖亲切和善质朴。喜欢和婆婆在一起，聊天说笑做家务，或者说说悄悄话，商量商量家里的大事小情。每进家门，婆婆总能瞬间变出一堆好吃的让我吃，有时实在变不出来啥水果，婆婆总是搓着手说没啥好吃的，就洗个洋柿子吧！那一脸的羞涩真的让人又心疼又温暖！

一晃快有三年了，我竟没有停止从前的习惯，看着安静地躲在角落里的五瓶残油，似乎正为将一身的能量泼洒到松软的土地而憋足了劲儿。就像此刻的我，纵有千言万语，向日葵已掩面而去。那么就让这五瓶油替我回报婆婆的恩情吧，点点滴滴，都撒入孕育生命的泥土，因为我知道，大地就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