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什么？

这是一个亘古的话题。

我的祖母生于上世纪初，伴随着兵荒马乱长大。

多年前，共和国首任监察部长钱瑛女士在潜江打游击时，曾在祖母家借住数月，并和豆蔻年华的少女祖母同卧一张床，其间祖母帮着做了不少事情。

钱瑛非常喜欢机灵聪慧的祖母，动员祖母的爹妈答应女儿和她一同参加革命，但被婉拒。祖母的父母认为跑跑杀杀是男儿干的事，女子终归是要找婆家嫁人的。

自此，我的祖母便固守在方圆十多公里的天地间，度过了自己勤劳、艰辛、穷苦又平凡的一生。她的生命唯一一抹亮色就是她和钱瑛共处的那段经历被写进了潜江县史。

我的母亲是家里老大，出生时，外婆已是二十七八的“高龄”妇女，因此母亲有幸能背着书包和男儿一起去学校。但是她下面连着两个妹妹就没那么幸运了，由于是女子，代表着“无才便是德”，两个妹妹都没能上一天学。

直到我的大舅出生，家里像是盼到了一颗星，母亲的祖母——一个很早没了丈夫，同样命运凄苦的小脚老太，欣喜地为大孙子取名“一举”，意为终于“一举得男”。

外公四十岁那年即撒手人寰，外婆和她的婆婆，两代寡妇挑起了全家的生计。无论家道多么艰难，也硬是供大舅读了高中，参了军，后又转业成了国家干部。

母亲由于沾了早年读过几年书的光，后来教书育人，也算是吃上了皇粮。两个可怜的姨母就吃了“睁眼瞎”的亏，只能无奈地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

我大姐出生时，因为不是男孩，父亲认为应该吸取教训，就取名为“训萍”；二姐出生后，父亲有些灰心了，很随意地叫了“小萍”；待本女子出生时，父亲已经从灰心到了死心，痛定思痛，为幺女取名“辞萍”——辞也，告别，从此与要儿子的心愿诀别。

无独有偶，我的叔叔竟也紧步他哥后尘，连着生下三个女伢。这个悲催的结果让我爷爷奶奶多少年来在乡邻面前都抬不起头。

幼时的我长得像男孩儿般壮实，加之几岁了头上都寸草不生，天天顶个大光头。我奶奶便坚持让我叔的三个丫头叫我“三哥”，聊解无男孙的锥心之痛。

我生女儿时，已经先后生了儿子的姐姐们欢喜异常，说儿子们终于有了一个妹妹。我爸在病房里心疼地抚摸了产后虚弱的我的脑袋，回家后就哀哀叹息，说我这幺姑娘命咋就这么苦呢？

姐姐们诧异地问咋滴啦？

父亲说，你们都生儿子，就她生闺女，命还不苦？

说来也巧，父母那一辈严重阴盛阳衰，到了我们这一辈，除了我和一个表姐生了女儿，又齐唰唰生了共一、二十个儿子！父亲曾满脸得意地说：终于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啊！

但即便如此，我和表姐仍然受着某种或明或暗的区别或轻视。比如哪家亲戚娶亲，我们生了女儿的是没有资格去迎亲和布置洞房的。我这个生性不爱掺和闲事的倒还罢了，但可苦了我那伶牙利齿、能说会道的表姐，她曾很气愤地质问“为什么？！”

被问烦了，人们便讪讪地解释说：那个......谁让你肚子不争气？我们怕不吉利......

产房门口，见有人生了儿子，总会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恭喜恭喜啊！

对生了女儿了，人们就会说：也好也好啊！然后又好心安慰：女儿更贴心呢！

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日益提高，在生男生女上，人们的观点已经从赤裸裸的喜好转变成了欲语还羞、欲盖弥彰。

比如一些明星开始精心营造“宠女狂魔”的人设，一旦某个奶爸明星宠女狂魔人设成立，必定会蹭蹭涨粉无数。因此黄磊、汪小菲等人拼命掩饰着喜得麟儿的欣喜，却将女儿整天挂在嘴上宠个不停，晒个没完没了。既赚了口碑，又赢了流量，何乐而不为呢？

从远古时代的母系氏族，到开始有华夏文明，中国女性从当家作主到沦落为男权社会的附属品，又到现代能顶半边天，可谓走过了血泪斑斑的漫漫长路。女人的称呼从“奴家、贱内”到今天的“女神、女王”，不能不说是社会的进步，是身为女人的幸运。

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真正破除那种几千年来已经深埋在骨子里的藩篱，还需要我们一代一代女人自己的争气和努力。

祈祷有一天，当每一个女孩变女人又成为母亲时，都收到来自你的世界人们最真诚轻松的问候：嗨！辛苦了，祝贺你当妈妈。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