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梦与现实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庄子齐物论》

                    (1)

我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只不过偶尔会有些理想主义。

有人说,小孩子通灵,但是长大了就没有这种能力了,所以所有的小孩子都只能回忆起自己三岁以后的事,我也一样。

我会记得我三岁的时候在幼儿园里瞎胡闹,玩过家家的时候永远要当妈妈,自己的“宝宝”是从家里带来的一只大概比现在的我的手掌都要小的咖啡色的熊。我会很虚荣地跟其他孩子比谁的头发最长,因为童话里的公主都是长发及腰。

那时候我就很自闭,好朋友只有两三个,有一次逃课去玩(说是逃课,但只是因为没听到上课铃罢了),最后却被老师捉回来训了一顿,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不伤心。

听大人们说我是幼儿园里最漂亮的小孩子,因为皮肤白。可现在就是泯然众人了。

他们说,每当别人问我几岁,我总是高兴地伸着三个手指,用甜到腻死人的声音回答:“我三岁啦!”

现在的我,脑海里貌似就只有那个小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伸着三个手指头,快乐,而且无忧。

                   (2)

我永远忘不了那次记忆,我偏执地以为那是记忆,可妈妈告诉我那是梦。

因为幼儿园和托儿所都离奶奶家比较近,所以到了二三岁的时候,基本上就住奶奶家,那时的奶奶没有一根白头发,精神焕发,别人都说是我妈妈。她会骑着自行车送我上学,奶奶的自行车后面是有小孩子坐的地方,姑姑的没有,所以有一次,我坐姑姑的车,她叮嘱了我好几次,别把脚伸进轮子里,可是,这种悲剧还是无可救药地发生了。

不过发生了也好,奶奶给我做了一双墨绿色的布鞋,我穿着它在平房里进进出出,三天都没有去学校。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爸爸妈妈,每次都会开着摩托车来看我,之后他们就会离开。

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了,我拼了命地希望他们留下来,可是他们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微笑着和我说再见,我哭喊的声音堪比杀猪。

他们还是走了,当我看见他们骑着摩托车的身影消失在奶奶家院子的大门口的时候,我怅然若失,着了魔一样地追出去,我一路跑,一路哭。

奶奶家出了院子门就是一个大菜市场,那里有无数戴着头巾的好看的阿姨在买菜,我问过奶奶她们为什么要戴,奶奶说这里风沙大,带了可以让头发不那么脏。

可是现在我无法顾及这些事,我没命地跑,沿路不断撞上逆着我走的阿姨大叔们,他们毫不吃惊地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也可能是泪水把我的眼睛变得模糊,我看不见……

最后,当他们的背影真的转过街角的时候,一种绝望的感觉几乎要把我吞没了,我真的以为他们不要我了,我想我可以就这么在街上溜达,就像那些不学无术的人,亦或者是在红星市场衣着肮脏的乞丐,坐在有痰渍的台阶上,问过往的行人要不要擦皮鞋。

我落魄地转头,脚步拖拖拉拉地走,这回,街上的行人又像商量好了似的,他们依然是逆着我走,让我把自己毫无掩饰的软弱暴露给他们。

无所谓啊,我只是在心里说,我一定要记住这个时刻……

就这样,我一直记到现在。

                    (3)

现实总是奇怪。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在你面前可以做到和你开心地笑,可是背地里却把你说得猪狗不如。那时,我在上小学。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交际能力很不错的人。大概小时候还是比较淘气,所以肢体还算协调,几乎每一次运动会的舞蹈队都可以选上我,但是因为我的柔韧性太差,所以可以去领舞,其他孩子是要下腰的。

我那时很开心,因为我和舞蹈队的孩子们都和和谐,而且我幼儿园的好多小朋友都和我在一个小学,于是,我很开心地以为我在这个学校认识很多人,很多人也都认识我。

可是一个偶人的机会,我发现不是这样的。

那些和我认识的人,他们都认识我班里的人,而我班里的人也几乎都认识他们,就像他们其实都一直朝夕相处一样。

当有了这个认识之后,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之后,我就很少说话了。

我都能感觉得到三年级前我是一个疯婆子,三年级后我是一个小哑巴。

不知道变得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后来,我安安稳稳地过了五年级。到了六年级之后,才从同桌的口里听到原来以前的同学都很讨厌我。他们认为我傲慢,善妒,爱哭……

我的心里很难受。

再后来,我安安稳稳地过了六年级。

在假期里,有人在我的好友评价里写:虚伪、双面人。

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个评语在以后会被另一个我无比依赖的人重复说。

如果我曾轻描淡写地告诉你我不在乎,那我一定是受了更大的刺激了。

                    (4)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空空的街上。

那是一条很脏很脏的街道,墙壁发灰,上面是岁月斑驳的颜色,他们互相嘲笑着,互相辱骂着,得理不饶人。

这样的街道,让我脑海里重复出现一个词——藏污纳垢。这个词被某个很有名的作家在给列夫托尔斯泰写传记的时候用过,用来写他不堪的外貌。我敢肯定的是,这面恶心的墙绝对比托尔斯泰的脸要恶心很多倍。

不一会,我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可是忽然之间,我进入了一个白色的房子,准确的说这里不是房子,而是一个纯白的空间。

入口处有两个穿制服的人,他们面带微笑,嘴角有一丝诡异,就好像我进入了一个圈套。

随便吧,就命一条,也没带什么钱出来,我才不怕呢!

后来他们只是说我可以住下来,住在这里的人有永恒的生命,可以一直是他来到这里时的样子。

哦,永葆青春是吗?我将信将疑……

我去里面看了圈,令我惊讶的是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分辨出谁是先进来的,谁是后进来的。

他们都穿着自己进来时的衣服,我看到一个身着汉服,挽着发髻的美丽少妇,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神情却是掩盖不掉的忧伤。

我走过去跟她说话,她几乎懒得看我。

而那些刚进来的人,兴奋地玩着电脑,看着书(这里有WiFi啥的),亦或是吃着点心。我猜,他们一定因为长生不老而兴奋不已。

可是我就高兴不起来。

我一个人望着空空如也的空间,那种白色白得荒凉,白得惊悚,你甚至分不清地面还是天花板。我脑海里想着很多恐怖的关于时间的故事,什么“洞中才数月,世上已千年”啊,什么“烂柯人”啊之类的。我的心里有种不可名状的痛苦,如果我在这里稍作停留,没有了时间的概念,那么有一天,我出去了,爸妈都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问谁借来手机想给妈妈打电话,可是,打不通,我们是被正常世界抛弃的人……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所以我疯了一样地要出去,大概最后把那些人闹得没有办法了,他们不知是怎么转过了几个路口,当我看到那些恶心的墙的时候,我几乎感动地落泪,我想上去亲吻他们。

后来,我因为太激动昏了过去,醒来后第一眼见到宿舍亮着灯的天花板……

还好是个梦……

我仔细琢磨一下,觉得永恒的生命也没什么好的。因为时间多,所以很多事不用急着做,因为时间多所以恋人可以不懂珍惜,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是因为不可能才觉得浪漫,如果我们无法老去,那么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在那个空间里其实不会饿,可以选择不吃东西,可以选择不说话,可以选择一直玩电脑……

但是时间太久,就是没有限制,所以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没必要拼了命去活着,没必要飞蛾扑火地爱一个人,没必要千辛万苦地跨越人海来到你身边。也是时间太久,那些拥有永恒生命的人就会把一切都看得很淡。

看似我们是时间的赢家,实则我们是时间的囚徒。它给那里的人关了禁闭,白驹不会再出现,不会让你为生命的逝去而感伤,同时带走你的激情,你的眼泪,你所有被称为情感和爱的东西。

但后来,我想了下,如果和妈妈一起的话,我也搞不好会留下,谁知道呢?

                    (5)

我觉得acquaintance是一个很让人难受的词。

在老师给我们介绍的背单词的软件上,那个词配的图是四个人,面无表情地握着手。

我怕我们会是那样。

                    (6)

最近,我做了一个很少女的梦。网上的一个心理年龄测试,它毫不留情地告诉我:我已经人到中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欧巴桑,那种介于年老和年轻之间的女的,有点神经质,爱聊家常里短。

我像一个病人被下了癌症晚期的定论一样难受。

不过在梦里,我还是很快乐的。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长辈他带我去海边,送了我一条彩虹色的裙子。

那是一条彩虹色的及膝连衣裙,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而是干干净净的棉布,没有蕾丝,没有波点,但我觉得它漂亮极了。(虽然梦醒之后觉得彩虹色是在是有点土)

我的脚下穿着六年级毕业那个假期最爱穿的白色罗马鞋。皮带子一条一条地包着我的脚,我既然不担心会被晒成像虫子一样的感觉。我一直很喜欢那种在你夏天可以穿出去的靴子,它们就像欧洲白色的镂空工艺品。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沿着海岸跑。

在浪花亲吻着沙滩的地方,我一脚一脚地踩下去,沙子会粘在我白色的鞋子上,然后海浪拥抱我,温柔的带走鞋子上的沙子。我在沙滩和大海这一对若即若离的情侣之间毁坏他们的约会,他们一点都不生气,就像万圣节大人们都会纵容来家里捣蛋的孩子一样。

我跑着,让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的发色变成了栗子色。

突然,我看到我的家人迎面向我走来,他们微笑地看着我,因为我的快乐而快乐。那种眼神就像小时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带我去昆仑公园玩旋转木马,我穿着洁白的公主纱裙,梳着双马尾,在一匹黄色的马上对着镜头竖着剪刀手的时候,他们看着我的眼神一样。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累,只是我很快醒来。

这种梦,醒了是不会难过的。

                     (7)

是不是现实中的人,做什么都觉得难,认为别人做什么事都很简单。

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写诗了。在我心里,写诗应该是悠悠闲闲地喝着茶,有所感了再去写。可是高二后期生活简直变成了脱缰的野马,这一刻,奔跑才是它唯一的目的,如果有人说,停下来,喝杯茶吧!我估计那匹几乎疯狂的野马会让那个人成为他的蹄下野鬼。

所以,我在惊诧我为什么没有拒绝那个人呢?只因为懒得送班级日志吗?

我现在是连写日记都快没有时间了,快节奏的生活把什么都变得廉价,因为无论是何种风景,你都不能看得太久,一不留神,身后的列车向远方驶去,你只能无奈地看着它,祈祷下一辆列车快快来。

那个人要我帮他写一首赞美老师的词,刚好那位老师也是我一直敬仰的。

可是,他的理由是——你不是一分钟可以写一篇吗?不是每天都要写吗?这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呵呵……

因为好久没有动笔了,也找不到写诗的灵感,所以硬要我去写,两个小时估计可以写出来一首七言绝句。我看了下我的时间安排表,根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两个小时,好奢侈。

对于一个高二的学生来说,两个小时可以被逼着干什么呢?

可以写完十二篇英语阅读(保守估计)、写完一篇1000字的议论文、做两套英语卷子并且订正完、可以总结完30道错题在错题本上、可以把数学作业做完四分之三、可以把地理和历史写完、可以总结完一单元的政治笔记,可以抄两课的历史ppt,可以看70多页的书,看24页多的古文言。

说完这些,我感觉我好功利。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啊……

我猜如果我跟别人说我要在大学再好好把诗词捡起来,肯定有人会嗤之以鼻。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可是我现在真的像打仗一样疯狂。

我写日记写到这件事,眼泪就止不住。然后我把日记本摔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再默默地捡起来。我不知道我的脑中闪过的为什么是这样一句话,写在英语书的大课文里的——

I have a very

busy life with no time to sit around feeling sorry for myself.

尽管课文里的主人公几乎是一个残疾人。

我恨我自己。

我怎么可以拿我写的诗词和他做交换,我在出卖我的灵魂。

这么说又严重了,算了,原谅我的小题大做。

                    (8)

我记得有一次,我梦见我和这边的几个朋友在一个石桌子上吃饭。

醒来之后,我很伤心,貌似不欢而散,我一个人收拾残局。

最重要的是,我记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记得我错在哪了,这很正常,我就像很多人一样,纵容自己犯错,知错不改,或者不知错,固执己见。

可我感觉我哭了,心脏变成一滴一滴的眼泪。

                    (9)

今天朋友过生日,我没去。

我们是文科班很特别的小团体,每当我跟他们呆在一起,我都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

所以,我赌我会后悔。

但是我今天状态真的很不好,从早晨开始心里一直就像自己跟自己说话一样聊个没完。我感觉,他们就像是我故事里的旁白,无数不在的啰嗦老太婆,我无法让他们闭嘴,但听歌的时候他们会安静些。

早晨我还觉得这样也蛮好,这样就不用在人多的地方说话,不会无聊,也不会感到孤独。

可是我怕我心里的话唠把我扯着完全霸占怎么办?到时候一句话不说可是很扫兴的,所以我没去。

说起来感觉有点恐怖,但其实没啥,顶多就感觉心里有个人在给你念意识流的散文,散到抓不住重点,内容是关于你的支离破碎的生活。

                   (结)

这些是我的梦,也是我的生活。自从高二以来我就一直做梦,有些记得起来,有些早就忘了。我感觉我像一个很忙的人,要在白天晚上去经历不同的生活。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晚上就逃进了另一个身体,去过别人的生活,或者是回到过去的我,去往未来的我……

然后,天就亮了。我颓废地起来,过完一天,再回到未知。

哪个是真正的我?我和梦里的我,她们轮流上演着自己的人生。

大概我才是庄子梦到的那只蝴蝶,她们才是庄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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