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午面试被取消了,刚好有时间整理一下五一的思绪。写的时候其实很后悔没有拍照,但是写完之后觉得没有照片或许一样,因为有些事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无法遗忘。
今年五一回到家的时候被母亲告知要给太奶奶做百岁。其实太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听母亲这么一说,回忆突然如泉涌,往昔记忆的画面,犹如黑白胶片在脑中一段一段地回放,然而这些片段还是太过于破碎,自始至终我都无法串起一段完整的回忆。
回忆太过碎片化,我不知从何忆起。太奶奶是和大爷爷一起住在老屋的,我爷爷是二儿子,后来分家,在附近盖了房子,距离不远,就是有点绕,走路两三分钟也就到了。老屋是那种农村老式的院子,用一扇小木门跟外面的小路隔开来。院子不大,但是靠墙的墙角跟有一个花坛,里面种着五加皮和栀子花,院子的另一边则种着一颗银杏树。院子是用土墙搭起来的,外围的石灰因为风吹雨淋已经出现一道道黑色的痕迹,院子是泥土地上铺了一些高低不平的石板。
平时太奶奶时不时地会送一些五加皮过来,我母亲会用来炖红枣或者给我父亲泡酒。夏天的时候杂草就会从石板缝中的地图中长出来,有一种草整个造型像一把撑开的雨伞伞架,太奶奶用这种草给我做玩具,最后就是能模拟雨伞那样打开和收起,东西很简单,我很容易满足,玩得也很开心,却是怎么学也学不会,因为没有掌握好力道,只能做出残次品。夏天的时候,院子里的栀子花会开得很旺盛,整个院子都充满的栀子花的香味,我母亲会去剪一些花枝过来,然后插在水瓶里放在我们家大厅的柜子上(方言:guo ji)。
太奶奶平时会跟其他老太太去念佛,结束之后主人家会发一些糕点水果。每次她都会给我送过来,说是给菩萨供过的,吃了能保佑我有强健的身体。过年的时候她会偷偷塞压岁钱到我口袋,但我会把压岁钱交给大人,然后我父母会把钱还会去,但是太奶奶都会说是给小孩的,但我父母还是会拒绝,反正就是中国人常见的客气套路,最后结果我也不得而知,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跑到外面放鞭炮了。
再后来的回忆场景已经是太奶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屋子里的气氛格外沉重,大奶奶、奶奶和婆婆(爸爸的姑姑)把房间门关起来给太奶奶洗身体,之后换上新衣裳。对于我来说,这些事情似乎没有异常,仍旧跟着堂姐在一起玩耍。直到后来,老屋堂前摆起了灵堂,大人们不再轻易让我踏入老屋。但我似乎从没有意识到一个爱我的人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我甚至有点开心,因为有这么多可以一起玩的小伙伴,一般都是只有过年时才会有这么多的亲戚聚在一起那么热闹,大人们也没空管我们这些小屁孩。
殡葬仪式持续了好几天,结束后我也只是因为没有那么热闹而感到一丝落寞。只是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去过老屋。因为做百岁要在老屋请菩萨、做geng饭(请祖宗回来吃饭的仪式,一般过年也会做一次),所以时隔将近20年,我又踏上了这篇我儿时的土地。
一般我去亲戚家都会比较抗拒,即使是现在,我也要大人陪着一起去。但是因为老屋是本家,所以一个人去倒也不怎么抗拒。
屋子的外形没变,但是其他的变化太大了。院子的外门被拆了,花坛里堆满了杂物,只剩下一株栀子花还在生长着,静静地等待这一季的花季。另一边的围墙被拆了,能看到隔壁的老屋已经荒废,银杏树也不见了,院子中有一段树干做的小凳子,不知道是不是银杏树的残存的躯干。原来的石板泥土地也已经被浇筑成了水泥地。一切都变了,物非人去,一切仿佛都是新的,我的回忆似乎得不到证明。直到走进大厅,看到太奶奶的黑白遗像挂在墙上,安静、慈祥地关注着我们这些后辈在忙忙碌碌地准备仪式,我才意识到儿时发生的一切恍若昨天,却又真实的不可信。
仪式看似简单却也有很多讲究,请菩萨要向外拜,请祖宗要向里拜;请菩萨要请得快,请祖宗得慢慢来,因为要给祖宗享用美餐的事件。还有各种用纸做的金元宝、佛符(类似于道符,但是内容是佛家的),还有纸箱子(就是一个用细木棒撑起来的纸糊的箱子,大的一个要3000多,真贵)有不同的燃烧顺序、不同的烧法。大人们都搞不清,还请了邻居过来帮忙主持,我想到我这一代估计要失传了吧。
烧纸钱的时候,长辈们都会在嘴里念叨着请求祖宗的庇佑,然后大家依次给祖宗行跪拜之礼。当我走到小凳子前(跪的时候用来垫膝盖的),双手合十,准备行礼之时,我望了一眼太奶奶的照片,突然让我想起了《寻梦环游记》的一幕,忍不住想大家真的最后在世界的尽头相遇了吗?他们现在过得好吗?他们真的会在特定的时间回来看望我们吗?如果我们不曾记起,他们真的会永远消失了吗?我默默地行完了礼,内心五味杂陈,看看这些老去的长辈,大爷爷已经佝偻地直不起腰,我爷爷最喜欢吃鸡肉,现在牙齿也已经快掉光,公公(太奶奶的女婿)近几年只喝酒不吃饭,满头白发、话越来越多,大家都嫌他烦。我忍不住湿了眼眶,然后用力地抿了抿眼眶,稳定了一下情绪,在心里默默地祝福所有在世的人一切安好。
仪式结束,我离开了老屋,我不知道下次再来这里会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某天因为农村改造而把这个老房子拆掉了。我现在终于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不愿意拆迁和搬家。因为这块土地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他的根在这里,周围的一切跟他是血肉相连并融合在灵魂深处的。有房子的地方不一定是家,家需要感情的浇筑,需要回忆的支撑,需要全家人的经营,否则家只是一栋钢筋混泥土建筑罢了。
公公特别喜欢给我讲他以前的故事,也只有我愿意静下心来听他讲故事。大家都不是伟人,没有人为我们书写传奇供后世敬仰,但我们都愿意讲述自己的经历,给子孙以经验教训,希望他们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另一方面,我们的确也想要有人见证我们的历史,与后人分享我们成长中的逸闻趣事。我想这也是公公的想法吧。改天写写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