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桐把青年带到厨房,外公正躺在躺椅上,喝着茶,那杯茶青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片茶叶。火炉里正燃烧着的熊熊火焰,给冷雨夜听了几分温暖的气息,暗红的地板砖在火焰下显得有几分陈旧,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也不算是特别新净了。
“我叫归海桐,你呢?”归海桐和青年对面坐着。归海桐望着青年,稚嫩的声音中仿佛隐藏了故事,眼神很温柔,却不软弱,反倒有几分隐忍。
“林路晨。”青年的声音很平静,心里却是起伏不平。
火光把归海桐的脸照的通红,终于显出了一个孩子该有的红润。但正因为如此,归海桐的容颜让人更加心疼。归海桐头发上有几滴雨水落下来,湿了地板。
文致安对林路晨讲起了归海桐的经历,文致安年纪大了,说话难免有些语无伦次,但林路晨还是把自己听到的一些支离破碎的句子,连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归海桐的父母在婚前就爱得很深,并非是因为谁的家境好,那时候的归海翰钊只是一个普通的开杂货铺的人罢了。他们结婚、生子,一切都是那么美满。因为“凤栖梧桐”的缘故,给女儿取名为“归海桐”。在归海桐五岁之前,归海翰钊对归海桐百般宠爱,每天傍晚和归海桐一起到家附近荒废的草地玩耍,然后一起看夕阳西下,直到火红的太阳消失在地平线。
只是一个人成为了官员以后,总会有很大的改变,归海翰钊再也不是那个温柔、细致的父亲。即使是他的母亲因重病在身,成天卧床,不可走动,也不露担心之色;就算是自己的妻子临终前想再见他一眼,他也以忙碌为由奔波在外。对待自己的女儿也是不管不问,文致安更是连能睡个好觉的地方也没有,只有那一张“嘎吱嘎吱”响的躺椅可以勉强休息。归海翰钊也不再花钱供归海桐上学,归海桐之所以能维持学业,靠的也是文致安每天拄着杖去原先属于归海翰钊的杂货铺卖杂货所得来的费用。而归海桐所在的学校在竹夜川之外,每天去学校要走很长的路,文致安年迈了,走不了多远的路程,所以归海桐每次上学都是孤单一人。
归海桐很喜欢写小诗,也因为这些小诗得过好多次稿酬,他还有一个特别的笔名——梧桐。
林路晨偶然瞥见桌上有一张满是皱痕但被压得很平的纸,上面写满了字,字体不焦不躁,很是清秀:
小孩儿问蝴蝶,
你的家在哪儿?
蝴蝶笑着回答,
我只能四处流浪。
小孩儿问蝴蝶,
为什么你不回家?
你的爸爸,你的妈妈
在家里很担心你哪!
蝴蝶哭着说,
我也很想回家,
但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
我想见见爸爸妈妈,
却不知他们长什么样啊!
小孩儿哭着说,
我可以带你到我家,
给你造个小木房,
让你快快长大。
虽然文字中还透着一股稚气,情感确是如此真实,没有什么言辞特别华丽的地方,却有着一股同龄孩子的文章中没有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林路晨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心中一阵酸楚。
“谁教你的?”林路晨的语气还是十分平静,如同一个没有风的秋夜,皎洁的月光映在湖面上给人的感觉。
“外公呀!”归海桐扬起了眉毛,眨巴了两下那双大眼睛,声音中有点得意,也有一抹天真,“外公还教我念好多诗呢!听我念一个吧。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念到后面,归海桐的声音越发微弱,最后竟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小了,雷声也不再轰隆,而是小声得就像呢喃;雨声沙沙,很是好听,像一首乐曲,在冬夜彻夜得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