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恬
阿燕姑娘这几天有点忐忑。
婚期将近，本应高兴才是，但阿燕姑娘心里闷闷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阿燕姑娘找到了好头主，也算是完成了父母的一桩心事，但她舍不得父母。
思前想后，阿燕姑娘的心情还是酸酸的，出嫁那天，可不要掉泪才是。
妹妹兴奋地拉着阿燕姑娘的手，说道：“姊姊，你要成家了，我替你高兴！”阿燕姑娘娇羞地低下头，摸着已微微突起的肚子，嫣然一笑，没有言语，阿燕姑娘要说的话呀，一宵都说不完咧！
是啊，马上要嫁给他了，想到这，阿燕姑娘心里又甜滋滋的。她既期待又紧张，嫁入林府，便与他们成了一家，她能做一个好媳妇、好妻子吗？这闺中姑娘出嫁后，就要转换身份，承担责任了。
日子越来越近，父母也开始忙碌起来。夫家已经送了聘礼过来，父母张罗着准备回聘。母亲郑重叮嘱：“别忘了放些状元糕，将来阿燕的子女荣华富贵！”父母用心良苦，虔诚为子女求福，阿燕姑娘如何才能报恩呀？
成亲的前一天，父母更忙了。母亲转来转去，将嫁妆一一打点好：给女儿准备的新衣新鞋，一件件叠好，放进红色皮箱里。这是要带到夫家去的，阿燕姑娘想起上学回校时，母亲也是这样一丝不苟地给她打点行李的。以前并不觉得怎样，这次阿燕姑娘却暗暗鼻酸。
母亲拿出了一支银簪，放到女儿手里，说道：“这是你外婆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以后富贵吉祥，多子多福。”接过银簪，阿燕姑娘看着母亲的白发和皱纹，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天就要出嫁了，按照习俗，阿燕姑娘要“拾面”和“三梳”。父母特地请了村里多福多子的老太吉喜来帮忙。吉喜不紧不慢，笑吟吟地拿出一条红线，给阿燕姑娘绞去脸上的茸毛，又挑了细细的眉毛。这让阿燕姑娘更加眉清目秀，顾盼生辉。
然后是“三梳”。梳头时，吉喜轻柔的手把阿燕姑娘的长发一梳到尾，并且郑重其事，吟唱着三梳歌：“一梳白发齐眉，二梳早生贵子，三梳儿孙满堂！”在一旁观看的婶嫂们，都拍手称好，喜笑颜开。
大家都在欢喜地畅谈，但母亲这会儿却忙着卷被铺，这是阿燕姑娘的新婚被铺，一套红色的龙凤被、帐子、床褥、枕头等，这个不能折，只能卷起来。这也是一门手艺活儿，卷铺里要放花生、红枣、状元糕等等，寓意早生贵子，荣华富贵。母亲的额头冒出了晶莹的汗珠，她正在吃力地卷铺，又诚惶诚恐，总担心漏了什么。
卷好铺后，母亲将一个个红包分给在场的人，这是“分姊妹彩”。民间习俗说，摸摸新娘的床褥被铺，可减少腰身骨痛，还能沾沾福气，因此大家都欢喜地“沾福气”。母亲打开了她的首饰小匣子，拿出数十枚内方外圆的银钱，给阿燕姑娘，并说：
“这些银钱你收着，明日出屋时，放两枚在鞋子里，手里拿一些，迈出门槛时撒在地上，给弟弟妹妹去捡。”这也是民间习俗，新娘出门时撒银钱，吉祥如意。母亲又用一条红线，串了一坠银钱交给女儿。这是揽身钱，新娘出嫁当日，要揽着这坠银钱。
夜深了，阿燕姑娘还没合眼，她看着窗外，风儿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夜空中繁星点点，静谧如水的夏夜，阿燕姑娘的满腔心事，像那云翳中半隐半现的月儿，欲语还休。化妆师还没有来，母亲和姊妹们坐在阿燕姑娘身边聊天。
“燕姐姐，一转眼你也要成为母亲了，时间真快！”妹妹说道。
“是呀，阿燕妹就要嫁人了，仿佛昨天还是个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上学的丫头呢。”姊姊也笑着说了一句。
“燕儿，你出嫁后，将为人妻为人母，不要像以前那样任性，嫁到夫家就担起相夫教子，帮夫兴家立业的责任。”许久未言语的母亲，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句句叮咛却让阿燕姑娘铭记于心。
“我也像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燕儿从小到大成长的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真不敢相信，我的丫头就要出嫁了……”母亲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女儿终究要嫁人的，这也是她的归宿，但是养育二十多年，总是有些不舍！
母亲赶紧挥手擦脸，掩盖窘态，连忙继续说话：“燕儿，你要切记，明天出门时，脚步迈出门槛一定要站稳，走出去就半步也不能退回，退回是不吉利的。撒银钱时，伸手到身后丢下便是，千万不要回头看……出到村口那条河，丢几块银钱到河里，这样你就大大胆胆……”
“记住了，脚步不要回头。”母亲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明显有些低沉。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燕姑娘，却被这句话戳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的眼眶湿润了。母亲又何尝舍得呢，只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母亲起身出了房间。阿燕姑娘看着母亲，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姊妹们见了，安抚阿燕姑娘：“哎呀，不要紧不要紧，燕妹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我们来给你唱‘哭嫁歌’，阿妹以后好运连连，大吉大利！”
“哭嫁”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古老特殊风俗，姑娘出嫁前数天躲在闺房，与女友唱哭嫁歌，有说有唱，内容多是与亲人离情别意，唱到情深，痛哭不止。一哭自己、二哭父母、三哭兄弟、四哭婶嫂、五哭姐妹，传说可给被哭者带来好运。阿燕姑娘的哭，并不是为了履行风俗而哭，她心里实在不舍，见过不少女孩出嫁，轮到自己时，才知道是这种滋味。
第二天，化妆师给阿燕姑娘盛装打扮了一番，涂胭脂，抹水粉，点口红，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精致典雅的饰物，点缀美人。一袭剪裁合身的嫁衣，窈窕淑女，腰如束素，使阿燕姑娘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
吉时一到，迎亲队就浩浩荡荡地来了，每个人都像过年过节一样，穿上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为迎娶新娘添喜庆，乐队鼓手也来了。姑爷脚步刚落地，乡亲们就齐刷刷地端详着他，有人说：“呀！姑爷堂堂正正，一表人才，难怪得到阿燕姑娘的一片芳心！”
人们乐此不彼谈论着，姑爷倒也大方开朗，笑容满面，不住地向乡亲们点头挥手。待小舅子端来了茶，姑爷敬过之后，便可进门迎接新娘。
在一片欢呼中，姑爷推开了阿燕姑娘的闺房，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面颊温暖，羞羞答答低下着头，他的心像棉花糖融化了。
“燕儿，我来娶你了。”姑爷第一次这样紧张，忘情地唤了一声，惹得大家笑了起来。阿燕姑娘抬起头，他们四目相对，嘴角的弧度上扬，此时无声胜有声。
姑爷蹲了下来，为新娘穿上绣花鞋子，动作很轻，阿燕姑娘看着他，最是那一刹柔情，触动人心。
姑爷要接走新娘了，按风俗习惯，姑爷走在前头，新娘由婶嫂搀扶着走在后面。乡亲们都让出一条大道，没有谁敢超过新娘，这一天，这对新人最大，是不可以拦着的。
走到村口轿车处，姑爷和新娘互戴戒指，胸前扣花。姑爷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叫什么名，家住何方等等。人们拍手叫好，欢呼着：“吻新娘！吻新娘！”姑爷凝视着新娘，搂过她的腰，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新娘被新郎牵上了轿车，迎亲队也都准备好出发了。
车子开出了村子，田野和山峦一幕幕地往后退，经过那块父母耕种了半辈子的田地时，阿燕姑娘忽然热泪盈眶。女儿成亲出门，母亲是要回避，阿燕姑娘没有看到母亲，但她知道，母亲一定也红了眼眶……
阿燕姑娘的手被握紧了，她收回望向外面的目光，转过头来，丈夫正深情凝视着她，他没有说话，阿燕姑娘却读懂了他要说的话。
相望一眼，他们甜蜜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