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死了

爷爷说,走,从村子后面,沿着大路一直往北走。

我的家,就像大部分的村落,坐北朝南,院子很长,最北边的上屋,就是爷爷奶奶住的地方,也是我住的地方,门前是大路,经常有人赶着马车牛车走过去,也经常有年纪相仿的小孩,赶着一群羊,或者牵着一只大黄牛走过,黄牛走过的时候脖子上的大铜铃叮、叮,一声比一声响的长,有时候身旁还会跟着一只小牛犊,这是我很欢喜看到的景象,常常要跟着跑一段路,摸摸那湿润冰冷的铜铃才肯折回。羊群跑过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灰突突的蹄脚声加上咩咩咩的叫声,一点不像大黄牛脖子上的铜铃吸引人,跑过去以后,一路还落下一颗颗的羊粪。

我的家,门前是马路,马路另一边是麦田,麦田后面是低矮的山坡,山坡上面也是麦田,山坡后面我就没有去过了,我的家后面是别人的家,那家人的院子是四四方方的,院子的一角里种了一棵好大的椿树,春天我家吃香椿面就是在那家院子里摘的,他的家后面是另外的家,一直到村子最北边的一家,最北边那家再往北依旧是麦田,麦田过去是大坝,坝北边是河,河对面是沙子的土坡,沙土坡上面长满茅草,我知道茅草的根很甜,但是沙土坡再往北,我也没有去过了。

我家大门口有两棵很大的槐树,春天到夏天开满满的白色香甜的花,每到开花的季节,就会有人带着镰刀爬到树上去,把下面的树枝全砍下来,听说这样第二年槐树就会长得更大更高,开更多的花,整个村子就只有我家门口有这样两棵很大的槐树,大的两个爷爷那么高的人都抱不过来,所以每年开花的时候非常热闹,大家都围在树下面,坐在我家门口的青石板上——青石板是在槐树下的,砍下来的树枝,花被摘走了,许多跟我年纪相仿的小孩,提着和我手里一样的竹篮,一串一串摘下槐花,摘满满一篮,竹篮装不下了也不舍得回家。槐花可以做很多好吃的,有时候是爷爷拿去蒸了,有时候是婶婶,别人家都是妈妈在蒸槐花吃,我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我只有爷爷,爷爷有我和叔叔,叔叔有婶婶和不满一岁的小女儿,她是我的妹妹。我的所有东西都是爷爷给我的,摘槐花提的竹篮是爷爷编的,里屋睡得小床也是爷爷砍了院子里的杨树做的,爷爷很厉害,会很多东西,爷爷最厉害的是——这是不能说的秘密,爷爷说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就再也看不到了,所以在我离开家之前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爷爷最厉害的是,他叫着我的名字,爷爷说,妮儿,天黑了,听爷爷话眼睛闭上。然后爷爷的手,爷爷一年都在劳作,爷爷的手很粗糙,他的手在我眼睛上轻轻拂过,说,妮儿,你瞧,这地儿一个蝴蝶飞走了,快睁开眼瞧。我睁开眼,果真,一个大花翅膀的蝴蝶,扑棱扑棱飞走了,当然是没有扑棱扑棱的声音的,因为蝴蝶太轻了,蝴蝶的翅膀也太薄了,然后第二只,第三只,一群群的蝴蝶,大的小的,即使是在冬天万物凋零,爷爷也能让他的手里飞出蝴蝶,这个叔叔似乎也会,叔叔和婶婶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他们约在河堤相见,我不知道叔叔是去和婶婶见面,就偷偷跟在他后面玩,叔叔和婶婶坐在河边,河边全是石头,我自己在扒石头,想捡好看的石头回家给爷爷,抬头就看到叔叔的细长的手指蒙在婶婶眼睛上,然后婶婶就像是看到特别美丽的东西一样,我在不远处听到她轻轻的哇了一声,然后转眼满眼欣喜的看向我叔叔,那双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我虽然没有看到,但是我知道,那石头上一定开出了大片的花,花里飞出了大朵的蝶。

后来叔叔和婶婶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我欢喜的很,站在门口的青石板上张望,我家朝南,婶婶家在西边,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从要从西边过来,所以就一直站在槐树下的青石板上盼望,爷爷站在我身边,爷爷说,妮儿,你慌什么,这么着急,你也想嫁人不成?我一时羞的满脸通红,说不上一句话,只得赌气的揪紧了爷爷的裤管。后来,婶婶终于来了,婶婶坐在一辆车头很高的车上,车上面戴着大红花,车后面放了好多东西,婶婶头上戴着粉色的花,像村后那家院子里种的桃花,但是样子又像井边开的一棵樱桃。大车一停下来就有人提一挂好长的鞭炮,点着了围着车子噼噼啪啪的放,我又惊又喜,笑的高兴又惊的捂起耳朵,鞭炮声落,唢呐声起,喜娘弓着腰,迈着小步来接婶婶下车,这时候车边开始围了好多人,车上开始撒糖果,大人小孩都跑过去了,我除了人什么也看不到了,我着急,我叫道,爷爷,爷爷,我什么都瞧不见了。这时爷爷抱我起来,妮儿,爷爷抱你瞧,别慌。说着爷爷的大手在我眼前一晃,爷爷说,妮儿,快瞧。那纷扰拥挤的人群瞬间不见了,只有喜娘扶着婶婶的手,所过之处,遍地野花,我认出的,有的是春天山披上开的,有的是夏天河边上开的,蝴蝶翩翩飞起,像是地上一朵一朵的花飞走了。

我也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爷爷也不知道的,那就是我会飞,当然爷爷也会飞,爷爷年纪很大了,但是我曾经见到过他单脚轻轻往下一点,就能跳到房顶那么高,是的爷爷会飞,我开始是不会的,是在一个夏天的夜晚,夏夜空气凉爽清澈,漫天繁星,睡前贪吃了好几块井水里浸过的西瓜,凉的肚子痛,我醒了,本想唤爷爷,揉揉眼看到院子里有恍惚的人影,我睁大了眼睛站起身,踮脚趴在格子窗上,才瞧清楚,院子里是爷爷和叔叔,爷爷正在教叔叔怎么飞,怎么点地,怎么呼吸,怎么才能跳的更高。这对于那夜的我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就在这种迷瞪飘然中又恍惚睡去,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自己在星星间,一点点飞远。至于以后会是怎样,小时的我从来没有想过。

后来爷爷不在家的时候,我自己偷偷站在院墙下,上屋的瓦房还是土胚砌的墙,我使劲回想,然后自己尝试了一下,终究也只能跳到窗棂那么高,但是这些已经足够让我欢喜了,我不敢跟爷爷讲,好多次以后依旧停留在窗棂的位置,我便也厌倦了,慢慢的,时常会把这件事忘记,偶尔也会记起。

爷爷知道我会飞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夏夜,那个夏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陌生中年男人,我家里平日除了村子里的人就没有别的人来过了,中年男人来了之后,爷爷就让我出去,我自己在前院呆久了无聊,就又跑去堂屋找爷爷,爷爷开始很生气,说我怎么不懂事过来捣乱,我突然就不开心了,爷爷平日很少生气,爷爷带我到前院,说妮儿,猜猜是什么?说着双手蒙起我的眼睛,再睁开眼时,面前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妮儿,你和兔子玩,爷爷一会就过来了。后来过了好久,我看兔子跳的都有点不耐烦了,那个陌生人才从堂屋出来,爷爷跟在他后面,陌生男人从我面前过的时候,久久的看了我一眼,我吓得赶紧跑到爷爷身边,就连活蹦乱跳的兔子,也吓得不见了。我问爷爷,那人是谁,爷爷说,没谁,管他呢,妮儿,走,爷爷给你买花生糖吃,于是我立马又开心起来了,那男人也忘的干干净净。

中年男人来过后没几天,一天晚上我正睡觉睡得熟,迷迷糊糊的就觉着外面吵闹的厉害,我醒了,看到院子里黑乎乎的好多人影晃来晃去,我心里怕的不得了,看到爷爷在堂屋外面,就什么也不顾就跑出去叫爷爷,听到我的声音,爷爷和他身旁的人都扭头来看我,我才发现那人是前些天来家里的中年男人,夜晚,一双眼睛更显得瘆人,那中年男人看到我就立马转身向我走来,妮儿,快走,爷爷说着过来拦这个男人,我往前院跑,可是前院也全是人,叔叔在前院护着婶婶,看到前院的人更多,我只能又往回跑,后面是我家的房子,是我和爷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堂屋,我一着急,脚轻轻踏下地面,跳到了窗棂那么高,第一次,落下来了,第二次,在空中我有着急的点了一下脚尖,这一次能看得到屋檐了。那中年男人,轻甩衣袖,只是一阵凉风,从脊背上打来,丝丝的风穿透身体,我开始往下掉,我只是怕,怕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竟是在爷爷的怀里,爷爷一手抱着我,脚尖一点,便跳到了屋檐上,终于落回地面的时候,是在屋后那家人的门前,长长的南北贯穿的小街,一边是南山,一边是北河,爷爷拉过系在门前榆树上的马车,他放我在车上,手轻而快的拂过我的眼睛。爷爷胳膊圈着马头,爷爷说说,妮儿,走,沿着大路一直往北走。马儿在爷爷的唤醒下,伸长了脖子,撒开了蹄子。一切都在后退,我看到爷爷还么来得及转过身,我看到屋檐上高高跳起的中年男人的黑影,以及,他背后那一片我喜欢的星星。往后什么也没有了,至今我也不知道是那晚惊吓太大我忘记了,还是真的马跑得太快而夜色又太浓烈。

夜晚的村庄太安静,我看到街左右人家的大门一家一家的不见,门口的榆树杨树也一棵棵的看不见,我从来没有自己离开过家,没有爷爷,我怕的一句话不敢说,眼睛里汪满了眼泪却不敢哭出来,马车就一直向北走,奇怪的很,我从来没有让它向北走,我也从来没有自己坐过马车,但是它就那么一直飞速而直直的向北跑去,走过最后一家人家,向北是麦田,过了大坝,过了北河,马在沙坡下停了,呼哧呼哧喝着水,鼻子冒着烟,咬干净了一小片绿色的茅草,然后继续向北。原来沙子的土坡另一面还有麦田,只是这边的麦田,要比家里的麦田高了一些,这边的麦田,要比家里的麦田大很多,一眼也望不见边。麦田在夜晚一点不绿,黑森森的浓影,只是蒸腾着叶子的清绿味道。这边天上的星星依旧很多,但是显得很远的样子,不像我在爷爷家的院子里,夜晚的星星就像伸手就能触到。我只是在车上坐着,我看着四周,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象,夏夜的风吹干了眼泪。

夜越来越浅了,我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两边的麦田,荧光点点,一点一点升起来,一点一点缓缓移动的光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睁大了眼睛向外看,眼泪也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大概小孩就是这样,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反倒什么都不会害怕,或者只是我这样,知道爷爷的秘密,知道很多奇妙的事情,但是从来不会害怕。

慢慢的,夜更浅了,星星不那么亮了,风也不那么凉,麦田和天空蓝的蓝绿的绿,那些莹莹的光点变淡了,身形却慢慢显现出来了,是浮动着的人形,那些浮动着的心口会发光的人形,静静的一起看着我,我的马车从南往北走,他们也从南转向北方,那些浮动着的人形,像清晨太阳下的影子一般,淡淡的薄薄的一层,站立着,在麦田和晨风中轻轻摇动。后来我和麦田站在麦城中心的湖边时,我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在湖面上,随着太阳随着风随着水纹轻轻的晃动,我便会想起那个夏夜,第一次来到麦城,在麦田里缓缓亮起来的光点。

我就是在那晚遇到麦田的,麦田是个男孩,比我大,看起来比我大的不多,但是似乎又大的很多。那晚天亮的时候,马车跑着跑着就停了,我看到麦田站在小路的中央,他赤着脚,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一双眼睛很黑很透亮,我在太阳下看过自己的眼睛也看过爷爷的眼睛,都是深深浅浅的棕色,但是麦田的眼睛却是黑的,就是在太阳下也很难看到那一层浅浅的棕色。麦田就那样站在路中间,一双眼睛看着我,说你真的来了,我问你是谁?他说我不知道,我就是我。麦田说,我跟你一起走,说着就摸了摸马的长脸,麦田还不是很高,只够得着马的嘴巴和鼻子,他摸了摸马的嘴巴,然后就走到后面爬上车和我坐在一起。你是谁?我又一次问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我,有人让我在这等你,说你天亮的时候就会回来。谁?为什么我会回来,我的家不在这里,说着我再也忍不住哭了,马儿跑了一晚上,我才遇到第一个可以和我说话的人。我不知道,我听到有声音,让我在这等,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以为是假的,但是天亮的时候我在这里,就真的看见了你。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瞪大了眼睛,任眼泪流着看着那双黑色的眸子。

妮妮,别哭,看那里有个蝴蝶飞走了。听到这句话我再也忍不住,趴在麦田身上大哭了起来,麦田的身子颤了一下,却没有动,由我死死的抱着,等我哭够了,他轻轻说其实这里没有蝴蝶,蝴蝶死了从来不会来这里,蝴蝶死了都会到麦城的蝶湖边,在蝶湖边就会像活着一样,春天长出翅膀秋天死掉。死掉?死掉是什么意思?麦田说麦城是死掉的人才会来这里得,也只有死了的人才可以来这里。我死了吗?我愣着不说话也不动,麦田吓到了,说妮妮,你怎么了?我问他我死了吗?麦田说能看到麦城的人都是死了的,有些活着的人能看到麦城,但是他们进不来,你自己就进来了啊,看得到麦城的人可以指路,所以马儿才会带你到这里来。那个蝴蝶,不是我故意骗你,是因为那个声音,他告诉我这样说的。我知道,那是我爷爷,爷爷……我抽噎着断断续续说,叫着爷爷,好不容易不止住泪水的眼睛又汪满了泪水。你记得你的爷爷吗?麦田问,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好奇怪,来到麦城的人什么都会不记得,我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什么都记得?

我也不知道。

后来麦田带我去了麦城中央的蝶湖,麦田让我闭上眼,牵着他的手走。麦田贴在我的耳边,轻轻说,妮妮,别吭声,睁开眼看。我睁开眼,湖水上的阳光晃眼,湖面上一只只大花蝴蝶,密密匝匝的往天上飞去。蝴蝶飞走了,麦田说,蝴蝶晚上还会回来的,它们要去别的地方,太阳落山就回来了。我看得呆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我想起,叔叔结婚的那天,我站在青石板上张望,我看到所过之处,鲜花盛开,花里飞出大朵大朵的蝶。我和麦田讲,讲爷爷,还有爷爷的秘密,讲我家的麦田和山坡,山坡上的花和门口的槐树。麦田安静听着,深黑的眼眸眨着看着我。麦田说,妮妮,真好,你记得这么多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说那你叫什么?麦田说不知道,这里的人从来不叫我。我想了想,说我我叫你麦田吧,这里叫麦城,这里全是麦田,我家里也全是麦田。于是男孩就成了清晨太阳还未升起时在小路中央等我的那个男孩了。

在麦城里,每天没有什么事情,我和麦田一起,我们什么都不做,牵着手走遍麦城的大街小巷,更多的,是静静坐在麦城中央的蝶湖边。因为麦城的人说,不对,麦城里的人可能已经不是人了,他们说,麦城中央的蝶湖,上有朵蝶,下有游鱼,是和外面相连的地方,每个到麦城来的人,都会来到湖边,所以如果你有想见的人,就在蝶湖边等他吧,每个人来到麦城的人,都会来到蝶湖边,久久徘徊后才肯离开。

我还想见到爷爷,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

但是时间一天一天,我没有长大,麦田也没有,太阳朝升夕落,但是麦城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过,偶尔有新的人来到蝶湖边,静静站着,我看到一个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那一声叹息,颤动了蝴蝶的翅膀,我看到蝶湖平静的水面上,轻轻荡开了一朵涟漪。

我问麦田,麦田,我还能见到爷爷吗?

麦田,我为什么会来到麦城?

麦田,你看,蝶湖上的蝴蝶真好看。

……

有天清晨,我拉着麦田穿过麦城。我最喜欢的,除了蝶湖上的蝴蝶,就是麦城的麦田了,麦城的麦田那么宽广,那么远,一眼望不到边,麦子深深,空气中泛着青色的味道,天空的云朵就像是悬在在麦田上。

麦城的麦田,麦田里生活着许多生灵,那些在夜晚幽幽发光的轻轻浮动的人形。每一个来到麦城的人,经过小路,他们都会静静观望,他们记住了每一个来到麦城的人,真的是美丽的生灵啊。我常来麦田,白天,他们窃窃私语,飘飘游荡,他们和我讲通往麦城之路上的所有故事。

他们和我讲,曾经,就是前几年,麦城里来了一个小姑娘,那个姑娘比你小那么一点。那个姑娘穿了一件白裙子,就像你这件一样的,眼睛里还汪着泪水,她哭着走着,沿着麦城的小路一步一顿。

那个姑娘还好小,可惜就死了。

只是后来呀,我们听到了一声一声的声音,叮,叮,一声比一声长,走近了才看见,原来是一只大黄牛,那悠长奇异的声音就是大黄牛脖子上发出的,那声音真是美妙动听,我们在麦田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那大黄牛看到小女孩就停住了,屈下前腿跪在地上让小女孩爬到了它背上,小女孩在牛背上睡着了,慢慢的,大黄就就背着小女孩走远了,向南回到了他们来的地方。

那个女孩,那时候比你还小呢?你可是坐着马车来的!

麦城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你的马车为什么不见了?

他们开始戚戚窃窃,问过的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我拉着麦田向蝶湖边跑去。

麦田。

怎么了,妮妮?

我从前问爷爷,我怎么没有妈妈?爷爷说,妮儿,没有妈妈,有爷爷。

我从前问爷爷,那我妈妈呢?爷爷说,妮儿,妈妈走了,说不定哪天妈妈还会回来。

我从前问爷爷,那没有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爷爷说,妮儿,你有爷爷呢,妈妈走了,爷爷想你,爷爷就自己捂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耳朵里听到了大黄牛脖子上的铜铃声,然后再睁开眼就看见你骑着大黄牛回来啦!

我从前问爷爷,那为什么爷爷能变出蝴蝶来呢?爷爷说,这是秘密,爷爷只告诉你一个人,妮儿不能跟别人说,好不好?

因为爷爷呀,知道蝴蝶在哪里。

麦田。

你看,蝴蝶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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