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商胡五百[连载 •一]

几十年前,在中国西部高山群环抱下的一个小城里,第一次听到了这位后来远近闻名的企业家的啼哭。围绕着这座小城的山脉,曾目睹了成吉思汗辉煌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曾见证红军伟大长征的最终胜利。

山脉的绵延挺拔,使得这里湿润多雨,植被丰富,民风淳朴,春去秋来无盛夏;但它的层峦叠嶂,又使这里交通落后,生产迟滞,经济萧条。

他成长于一个书香家庭,却独喜辛辣酸爽口味。自小诗词满腹,裹挟着东方的谦谦如玉,偏也有着斯巴达钢铁猛兽般的野性。

山风呼啸、暴雨欲来,便仰天长啸,欲与天公试比高;春风拂晓、万物复苏,便寻着那野花野草,追着那野蜂野蝶,不到不可不归便毫不思归;晚风习习、烟云绚烂,却又偷拿家中香烟啤酒,携二三小友,登至无人高处,云蒸雾绕,把酒当歌,粪土当年万户侯;待到寒风萧瑟、满目疮痍,又起了征服南极冰山的兴致,只找那垂直峭壁,冰凌如剑、寒气刺骨,每次非不摔到忘记征服,绝对是要登顶这心中的珠峰的。

我想,这兴许就是他童年生活的一个写照。因为后来许多年,社会生活虽然在变化,他好像只是把这些生活改进了形式。

十六岁那年,他考取了省内最好的中学,离家八百里。于是我才知道了他姓胡。名字很难写,只看得出有一“草”两“示”,也不知读音。他的同桌极为直爽,索性叫他“算胡”,取了“算了,就叫你小胡”的简写,倒也干脆。

我与算胡认识,还是在一个课间。他与同桌闲聊,谈到未来的愿望,他说他老了就买一块地,建一个农庄,瓜果蔬菜、鸡豚狗彘,一应俱全;再修一个书房,朝南向阳,万卷藏书,阳光躺椅,烟茶富裕。

同桌说:“算胡,你梦想就是当个老农民啊!就这点追求!”算胡笑而不谈。

恰好我落座其次,拍拍他说:“我也有这想法,得要云南那种牧场,天高云淡,有山环抱,有河穿过,有绿草茵茵,有四季如春,再借用一副对联:‘

幸有两眼明 广交益友

苦无十年暇 熟读奇书

‘”。

算胡大笑,击掌称快。自此,我们便成为朋友。

这时,正值国内微博的自由鼎盛时期,与之相称的舆情监控系统也恰处于“万事开头难”的创业之初。所以彼时微博上言论之自由,恐怕后来的用户是无法想象的。各类血腥、政治敏感事件层出不穷,各大企业家、公知的言论鳞次栉比、光彩夺目。

医患事故、贪污受贿、公知诳语、公权滥用仿佛到处都是。几个少年,读了诸子百家,便好像知道了乌托邦之路。充斥着理想,未得过多少直观的既得利益,也未经历过多少现实的磨砺,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改造的欲望。看到这些,以为这世界还是那一片混沌,等着他们点燃火把去照亮,等着他们拿着刀枪去开辟,去创造主义,去创造理想。他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不知疲倦。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一句教科书上的话,算胡和我私下讨论了一整节课,没有得出结论,然后再去问老师。老师却说:“诸子的书已经经过了两千年的淘洗传递,有些话有些意思在这个过程中可能已经大相径庭,个中意义,因人而异。”

算胡的桌上常有个小本,这小本与偏僻小商店老板记账用的相仿,褶皱的封面,卷了的页脚,零零碎碎的书写内容。翻开前几页,记下来几句话:

“无缘何生斯事,有情能累此生。”

“我们为什么要攀登珠穆朗玛峰,因为珠穆朗玛峰就在那里。”

“路遥知马屁,日久见人腥。”

“我们走得太远,以至于忘了为什么出发。”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其无用之用。”

“不要睡懒觉,不和太阳一同起身就辜负了那一天……,‘勤奋是好运之母’,反过来,懒惰就空有大志,成不了事。”

后来得知,这是他的摘抄本,读书读到有所感,便摘而录之。这本在那几年,成了我课间的杂志。回想之后数年后再见他时,他虽没了这本,但摘录倒从没间断过,而且除了摘录,又多了些评价性的记录。

算胡喜好各类纸制品上写词作赋,他一直想着能有位少女通达诗词,与他达到精神相融。幻想着沈复《浮生六记》中的情节,所以常常像儿时的春天逐那野蜂野蝶似的,只不过把作品当作鲜花,那词里的情感化作花粉,等着那翩翩少女悄然而至。最终虽然没有按照原计划实现,好在有天经过卫生间时不巧捡起一个男生抛下的卫生纸,上面清秀的字迹,抄下了整片《蝶恋花》。算胡将此人记在心中,回赠了另一张写了自作词的卫生纸,欣然相识,相见恨晚。想想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趣事。

算胡其实一直心里还是有这个念头,就是以这样一个女性作为自己的理想伴侣。在美国和欧洲旅学时期,又看《京华烟云》、《江南三部曲》,每读至才女故事,常怅然若失。

十八岁高考前夕的初夏,我与算胡曾在炎热的中午休息时间一路向北骑行。就是想要向某个方向前进,无所谓东西南北。那天空气干燥,我们走的路线是国道,沙尘漫天,骑到一个高速公路桥下,我们停了下来。

骄阳似火,高速路上的车好像也失去了活力,有气无力地慢慢行驶在道路上。车子没有关于目的地的想法,只是不停地前进。而一气骑到桥边的我们,漫无目的地看着这些车,也不知未来的大学具体会是什么样,未来的专业会怎样决定我们的人生,只是努力去考试,努力去得到更多的选择权。

“再有几个月,就能自己走自己的路了。”

“现在就像蹲监狱,做自己觉得没有价值的事情,不得不做。我也这样劝慰自己,再坚持几十天,就可以去完全投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我计划去学如何制造,比如机械结构、硬件组成,如果你学控制和软件原理,我们就能做一家企业。”

“几年时间,你掌握实体的技术,我掌握驱动实体的技术,这样就能做成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无坚不摧。”

下了桥,回到学校,我们叠了两架纸飞机,用自己的名字给这两架飞机命名,把心仪的学校写在了飞机的机舱壁上,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机翼上。从教学楼的最高处,两架飞机一跃而下,其中算胡号坠入了垃圾桶。我说这也是天意,飞机毕竟是纸,完成了寄托梦想的使命,就要回到再生的循环里去,这样世界才能无穷无尽的运转。算胡听后,尴尬的笑变为大笑,算是圆满。

几个月后,算胡在分数略低的情况下几经权衡,选择了另一所学校,专业还与预想相似。

20岁,在中国算成人已两年,算胡大二。在大学里的第一年,溢出的公共课,和无从实践的理论堆积,让算胡对于曾经坚持的实践之路充满了怀疑,对如何找回自己的追求,或者说梦想,甚至重塑梦想,陷入了无助和迷茫。他不知何去何从,回归到了他对书籍多年来的喜好。这一年他在复旦大学的图书馆里,一共读完超过500本书,天文、地理、哲学、设计、语言、文学等等均有涉猎。惊人的图书借还记录使得图书馆的工作小组发现了他,在大二这一学年的尾声时,算胡被邀请为该校学生开设讲座,讲述读书本身。

而这段经历,就是胡五百这个名字的来源。五百本书,迷茫的一年,便是胡五百。

时间和惯性的生活,弱化了他对迷茫的焦虑;新事物和中国知识分子固有的追求又强化了他的使命感。


大二即将结束,胡五百没有想出该怎么办。期末复习时,在图书馆里遇到了一个学姐。这个学姐让他忘记了焦虑,因为他找到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学姐比他大两岁,马上就要毕业。他说不出是爱还是别的感情,可是毕竟也是年龄上的成年人了,谁又能理得清楚成年人的复杂感受呢?胡五百这十几天,每天的白天拼命复习,傍晚匆忙收拾后,在吃饭前,坐着横跨上海的班车,赶到学姐的学校。

毕业的季节,正是盛夏。傍晚差一点就要落山的太阳射出悠长的光芒,南方夏季特有的潮湿和晚高峰数不尽的灯流,还有耳旁嘈杂的人声,都在这个青年的感官里。他已经到达了,空着肚子,坐在这座楼的阶梯上,等着她。

今天等她等得格外的久,就像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的结局似的,好像终究没有个相逢的可能。越来越闷热,雨要下来了。胡五百,一个迷茫的青年,一个好像成年了的少年,他知道,雨要下来了。有几道闪电,然后雷声轰隆隆,就像得知毕业的通知,那样清楚的明白,却在来到时又觉得突然和猝不及防。还好,学姐还要一天才毕业,自己还有几天才考完,不至于像这雨水一样,倾盆而至。

雨确实很大,但胡五百不为所动。他像学姐一样清楚,他们是没有可能的,这样向死而生的爱情,何尝不是一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必然的雨夜呢?所以他并不需要避雨,因为他心里明白。

这十几天里,他不再迷茫和不知所措。他说,无论如何,我知道我做什么,都会有她支持我,有她欣赏我,所以做什么并不那么重要,那么还有什么可不知所措呢?他也说,他觉得温暖,就像你在梦里摔了下去,但你并不怕,因为你知道你睡在安全的房间里,舒服的床上,有爱你的恋人在身旁,只去体验那跌落的快感便好了。

向死而生,向死而生,学姐和她,如此默契。但雨总要来,学姐和他还是在昨晚分了手。

他把这雨水,当作了洗礼,一个少年变为青年的洗礼,一个青年又变为成年的洗礼。迷茫、痛苦,却有了勇气。


大三又要开学。这个夏天的末尾,胡五百的返程火车途经郑州,他提前在南京下车。走过了听过无数遍的热河路,试图找到那一家五元的理发店。

这夜子时,他在一家酒吧大醉。恍惚之间听到“转身跳进西湖“,顿时惊醒,他已分不清是谁在唱着李志的歌,他呐喊着“逼哥”的名字,闭着眼睛摇摆起来。

李志今晚的下一首是《回答》,漫长的前奏,低沉的声音,他静静聆听着。在一个鼓点过后,他站了起来,深情地跟着今夜地表演者一起呐喊:“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背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宣读那些被判决了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就把我算做那第一千零一名!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就把我当作那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大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正在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凝视的眼睛……

凝视的眼睛……

凝视的眼睛……

凝视的眼睛……

(未完待续)



故事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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