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选择了怎样一种命运呢?各种琐碎杂事纷纷扰扰、喧喧闹闹,无休无止,循环往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倒像是一种生活真相,而婚姻真相?如果有真相,是否也如工作般,哪怕再适应,再接纳,再心无波澜,还是带着各种创伤,满目疮痍,始终难以真正平静。只是,好像总有人能够做到,这又是为何呢?
1.
自从进了工厂,我就开始盘算着,以我的那点收入,按照薪资结构,我的那些账究竟要清到什么时候才算呢?一万块是三个月,一万五是五个月,七千的要算两个月,五千的还是得算两个月,还有额外的利息呢?这些账目加到一块儿,我得在厂里干到什么时候呢?何况,这还只是算得到的账,更多的账则压根无法计算。
最美的年华,空耗的光阴,漫长的等待,满心欢喜到满怀空落,过往一幕幕场景不断来回播放……我还爱她吗?何以如此眷恋过往岁月呢。
是了,多半是现在过得不如意的缘故吧。人总是这样的:少有忆苦思甜的中间阶段,要么忆苦支撑着自己熬住、熬下去,要么思甜借助过往温暖如今,好叫自己能够挺住,好劝慰自己这是因果,是自作自受。而这些,终归是在不如意时才有了空隙去遐想。
归根到底,再怎么艰苦的时日,人也不是机器,挤点时间出来还是可以的,只是因为不如意的缘故,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来花费这余出的空白时间了,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忆过去,兴许自己也未曾意识到,过去代表着某种牢靠吧。这是唯一的安慰了。
只是,当下该如何度过呢?不,我不是问除了胡思瞎想之外还能做什么,而是,恰恰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却无法做其它。尤其是一想到接下来两三年的时光都将在工厂里捱,真叫人灰心啊!
我痛苦地无声呻吟着,点燃一支烟,又点上一支烟,默默思忖。
若是我在爱上对方的时候,恰恰命运也青睐我,然后我们的婚姻幸福美满,此刻我在做什么呢?多半还沉溺于恩恩爱爱之中,甜甜蜜蜜,到处旅行,又或早已不需要去想什么也说不定呢。最起码不会是如今这般,是的,肯定不会是如今这般。
只是,如果不是如今这般还能是怎般呢?我已经严重想象力不足了,没体验过的生活如何去构想?倒像是画一个圆,奈何落笔太快,前面都是直线,也已经习惯了画直线,如何去勾画一个圆却是怎么也画不圆。歪歪斜斜,扭七扭八,真恨不得瞬间将它相连成一片,最好是早早结束这一切。
可婚姻是终身契约,我历来没有毁约的习惯,答应别人的事儿更是力图尽善尽美,何况这个人还不是别人,而是我的她。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这种事情都能让我碰上,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不幸呢?
设好的闹钟恰逢其时响起,一阵阵震动的声响像是催命符一般,如此温吞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回厂里的路上,我还在想着,工作是必要的。不仅谋生,尤其是对于早已实现甚至超越谋生阶段的人来说,谋生早就不是问题,但依旧需要做点什么事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是必要的。不论爱或不爱如今的婚姻,都是如此,归根到底,人除了婚姻也还可以拥有其它,甚至是必须拥有其它。否则,好则好矣,若都如我这般,只怕就真的没救了。不仅婚姻,不仅谋生,还有其它的一切。我信誓旦旦又不无疑虑地想着。
2.
我所在的工厂就在我们市区,一个新厂,还是世界五百强的大企业,至于为何至今才在我们市区展开,不得而知。
新厂,一切都是崭新的。在进厂之前,我理所当然地想到。然而,进了工厂却发现并非如此,倒不是工厂并非新的,也非设备不是新的,说不上来,兴许是人的缘故吧。陌生的面孔却独独没有“新”的精神面貌,也许有人会说我太挑剔了。
诚然,我确实挑剔,也许最不该奢求的就是新的精神面貌了,何况还是在工厂这种早已流行了不知多久的“社会产物”,就像大家好像都早已适应了“普工”的身份别无二致。
只是,为何我还是会觉得失望了呢?我不由想到一直以来我研究的课题——“人性”。
兴许,只是无端感慨,又或徒然感叹,更是深深感伤。环境对人的改造是如斯成功呢!
倒像是人已然成为了某种物件,和其它物件没什么两样,且身为人的我们也在岁月的洗礼中已然适应了这种变化,改造得很成功,挺好。如此一来,人们的痛苦就少了,尽管它是以幸福作为代价。但,谁又说真正谁曾拥有且能够一直幸福着呢?
过去是稀贵,如今倒是稀罕,更是稀得了。
对于原本就不曾有过或打上了“不可能”的标签的东西,能够早早脱离它的束缚和枷锁,未尝不是一种选择,一种人生?
可是,不痛苦的代价是不幸福,这话怎么听着就别扭,莫名叫人酸楚异常。
不由得又想起了婚姻,日复一日的庸常生活,我们是靠什么在支撑着呢?曾经纯真的感情,彼此共同的经历,还是相敬如宾、齐心协力不是合伙人更像“搭子”的边界感或距离感,究竟什么才是可靠的呢?
欧洲有利益至上,继而极端个人主义,我们讲仁义,却又在集体和个人中不断摇摆不定,终于现在好像大家都清醒过来:自顾不暇和无能为力可以作为一种选择、理由、正当性和安全感。意思是,不自贱亦不自贵,只作为一种“本来”而存在,继而于存在的价值中有所价值,就挺好。可惜的是,好像没有任何人能回答得上来:挺好,挺好,究竟哪里好呢?
我已穿上了严实的“无尘服”,将自己包裹得只剩下一副眼镜,眼睛在里头转悠着,一会儿对准显示屏,一会儿看向前方排队的人群,还要忍受着空中无孔不入的“臭脚臭鞋臭袜子”的“大杂炖”的味道,其中滋味,只怕诚实又敏感的身体也依旧无法及时作出条件反射。
我木讷地前行,安检门又响了,不知又是哪个“倒霉”的家伙操作不当?对此,我早已习以为常,自然不去看它。实际上,大家都如此,尚且不说看了又如何,进了车间,只露出一双眼睛谁又记得谁多少呢?
我们早已习惯了冷漠,就像活成了麻木,“脱敏”只是时间长短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