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弥漫着欢快喜庆的气氛,像是在过年。
远处的高塔上,披挂着大红色和金黄色的横幅,走近了看,写的全都是“自救战争胜利万岁”“人类万岁”之类的话。一个小女孩穿着大红色镶花边的裙子,蹦蹦跳跳地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已近黄昏。
城市边沿的森林,淹没着一座数十年前建造的小型公园。公园里开着的一丛丛野花遮住了栏杆,小路和长椅。整个人类生存的地方,只有这里没有挂着大红色的条幅,写着硕大的标语。这里很安静,很空旷,离夕阳很近。长椅上坐着一位教士打扮的人,穿着中世纪时期那样宽大而华美的袍子,戴着繁复优美的冠冕,黑发从冠冕之下露出末梢,显得脸色更加苍白。
如果有人能更加仔细地在这里走一走,就会发现,不远处杂草丛生的林子里,有一座破败但依旧富丽堂皇的教堂。
教士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教堂。
二十七年前。
东教堂门口的小公园里伫立着沉默的神像。神像脚下开着素白的小花,青草被修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不断有大人,少年和小孩穿着雪白或乌黑,绣金线纹样的长袍穿过小公园走进教堂。东教堂是整个国家规模最大,最宏伟的教堂,每逢礼拜,东教堂的钟声响起时,就连远处那座高高瘦瘦的“晨昏塔”都会熄灭灯光灶火以示对神明的尊敬。
每逢十六年关,教堂都会任命“衍神教士”,作为神的替身,更是人们信仰的寄托。“衍神教士”必须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在教堂传教七年以上,面容姣好,信仰真诚。
这一年的“衍神教士”十七岁,据说长得尤其好看。正式任命的那天,教堂悬挂标识,支起神像,在全城信徒面前正式任命新一任的“衍神教士”。
钟鸣十六,代表又一个十六年过去。小公园里的教堂广场前聚集着千百个身着华服的信徒,只等衍神教士的出场。
许久,教堂的门打开,两行穿着素白长袍的男人或女人列队站开,教堂里传来渺远的唱诗乐声。肃穆的鼓和庄严的琴交错着,没有一丝风,就连空气都静止着。
两个身着乌黑色绣金线纹样华服的男人拥着一个少年,从教堂里款款走出。
少年身着纹样繁复优美的衣袍,如枝桠盘旋,云龙长卷的纹饰在下摆处绽开,黑发垂过耳鬓,戴着并不沉重,少年教士佩戴的冠冕,一手持金色权杖,一手托小型神像。他长得是那么清秀俊朗,眼神温柔而坚定。身后是微斜的夕阳,照在少年身上,美的······不像是人。
神像下站着教主,是个温和的女性。
两个男人将少年送到神像下,退进了信徒的队伍。
仪式于是就开始了。
教主伸手接过少年托着的神像,按照每一次授职于衍神教士的问话道:“宋淮阴,你即将成为新一任衍神教士,你可否愿意承担神授予的职责?”
宋淮阴眼神微垂,神色平静,道:“愿意。”
“在新一轮十六年教历中,你将为每一位虔诚的信徒讲述神的高尚与圣洁,也有权判定一位信徒是否纯洁坚定。你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吗?”
短暂的犹豫。
衍神教士并不单单是一个神的象征,他更是这个时代背景下具有最高权力,最高地位的人。数十年前发生在北美洲的一场核泄漏事故导致整个北美洲出现人口大量死亡,动植物大量灭绝或变异,携带毒素。北美洲沦陷后,大批流民逃亡至亚洲,导致瘟疫传播,民众不满,国家之间发生政治矛盾,引发了战争。这一场战争打破了一切国际协议,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幸免。国土面积过小,人口过少的国家就此消灭,在战火纷飞的二十载中,一个新的宗教诞生了。它比之前任何宗教产生的都要仓促和倍受渴求。这个宗教没有名字,他们信仰“神”,这个神没有名字,就连雕塑都没有统一的标准。但也不需要了— —地球,从一个拥有七十亿人口的星球,经历了可怕的事故和战乱,人口早就锐减至不足十五亿。因为有了神,也就有了衍神教士。
一开始,衍神教士确实只是一个精神寄托而已。
三年后,尚未消失殆尽的核残留及感染的植物突然适应了环境开始泛滥。教会为了保护因为流离失所而居住在教会集体宿舍的人,规定所有在教会传教生活的教士和修女都必须担当起保护信徒和教主的责任。那一年的衍神教士— —宋禾先生,发现一间集体宿舍中的所有人都被核辐射伤害,并且由于教会所在地从未检测到核辐射— —也就是说,这些人受到的所谓“核辐射”很有可能是带有毒素的动植物基因病毒。宋禾为了保护大多数人,杀死了宿舍里的所有人。
由于宋禾的意外发现,引起了很多军人及警务员的紧张和警惕。很多人被发现携带“核辐射”,为了制止这种现象,他们把这些人囚禁起来,不超过三个月,这些人就会相互残杀,甚至暴毙身亡。由于及时处理,并没有大规模传播,却遗留了不少问题。地球人口又减少至不到五亿。
很快,“核辐射”危机再次爆发了。
这一次爆发,是有预谋的。那是一天黎明,天上没有一点点星光,教堂的撞钟人都没有注意到是不是有人混进了教堂。后来据教会宿舍里的人说,那是一个陌生的人,谁也没有见过。他带着小瓶的化学试剂,走到宿舍门口就停了下来,宿舍里的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随着而来的是一场更大,更全面,更可怕的瘟疫。令人恐惧的是,这个人后来没有走出教堂,而是以信徒的身份留了下来。没人知道他是否还携带化学试剂,或者说他是否能就地制作出同样的化学试剂。于是一场可怕的灾难爆发了,整个教堂几乎无人幸免。
最后这场灾难是怎么结束的呢?
说来让人啼笑皆非,在一场每周例行的礼拜日上,衍神教士在一众信徒面前,轻而易举地认出了那个不忠诚的人。
于是,衍神教士被人们推上了那个至高无上,无人得以触及的地位。
宋淮阴深深吸一口气,道:“我愿意。”
司仪念着誓词,那是最庄严的授职仪式。
新一轮十六年,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