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在一个小地方,你大约是在我这个年纪时有的我。
五月的第一天,微风正好,阳光不燥,我呱呱坠地。
就像得了选择性失忆症一般,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我几乎没了任何印象,只零零散散的记得大多数时间貌似是和爷爷奶奶一起度过的。
你不在意这些,也很少管我,每天任由着我疯、闹,对我实行放养模式,我一点也没有小姑娘的矜持与羞涩,活像一个假小子。
初中的时候,你劝说从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待在家里的姐姐和我一起上学,姐姐的到来,又需要照顾年幼的妹妹,加上工作繁忙,你更加没有时间管我,或者说不知道怎样管我。
姐姐的成绩比我好,你是一个要强的女人,渐渐的,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我变成了一个被用来攀比的工具,我懂你望女成凤的心情,你却不知我想要争气的心思。
当我愈受挫折,我的期望便愈发强烈,我有很努力,就是学不好,经过屡屡失败之后,我那仅剩的一点劲头也粉碎性骨折了。
于是,中考时,我姐考上了全县最好的高中,我没有。我让你颜面尽失,我给你丢脸了。
上了高中,家里因为一些意外,境况变得糟糕到极点,穷困潦倒,一落千丈。
从此,我们的家好似瘟疫的传染源,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离的远远的。
各种有关欠债的一系列事情如同硕大的冰雹铺天盖地的砸下来,你被压的喘不过气,省吃俭用,就连买一件衣服都是奢侈的。
有一次,我记的非常深刻,我二姨作为中介帮忙借了点钱,我二姨给你打电话:家里找不到人,让你去我大姨家。当我到我大姨家找你时,我看见你泪流满面,不住的叹气。
我没有做声。过了一会,我二姨气急败坏的走了。我问我大姨:我二姨到底说了什么?
我大姨面露难色:你二姨说话确实有点不好听。我们回了家,你说:到底还是咱们的错。
我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可是这点钱都敌不过40多年的姐妹亲情吗?更多的是怕抵赖不还吧。
金钱,是检验人性以及感情的唯一标准。你又说:我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这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不能忘,不敢忘。如果日后有人问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是什么时候?我会说高中的时期算一个。
你想让我留在省内读大学,我偏不,我一本正经的说:我想出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我给自己留了条路:前三个填了省内的学校,最后一个填了省外的学校。
我的分数比去年的录取线高出40分,我以为我再不济也会被第三个学校录取,留在省内。
出乎意料的,我被省外的大学录取了。在得知结果的那一刻,我高兴的不行,你却狠狠地打了我一顿,那是我记忆中你打我打的最重的一次。
事后,你看着我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笑着说:打完你我可心疼了。笑中带着些许的腼腆,你也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我问你为什么非要我留在省内?你说:等你当妈了你就知道了。“砰”的一声,在我心里,由于你打了我而建立的那堵墙瞬间就坍塌了。你一定是太舍不得我了,我却这么自私,我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的去了山东读大学。眼界开阔的同时,私欲心也跟着膨胀了起来。
我总和你抱怨:如果家里不曾落败,现在的我可能会在另一个城市深造美术,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可事实恰恰相反。
我知道今天造成的这种局面不能够怪你,我知道和你受的苦相比,我的太微不足道了。我还是挂在嘴边,说个不停。
有时候对待你,我不仅会没耐心,还易躁,甚至发脾气,这是我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我的本意并不是这样,我也想把最温和的一面展示给你看,想法与行为背道而驰,肢体语言不受大脑控制,以至于每每都变了样。
因为我深信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管我怎么样都不会离开我的人。
所以我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听起来很荒唐,可这是我表达爱的另一种变态方式,凡是熟悉我的朋友肯定都听我说过一句话: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我们的关系还是很亲密和谐的,除了谈到一件事————我毕业的去留问题,这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点就会炸。
你的前半生太波折了,你不想让我重蹈你的覆辙,一心让我回省,待在你的身边,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安稳的过活。
这么多年,你不忘初心,我也死性不改,按照你的话来说就是:别太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若不曾落魄过,我也许真的会求安稳些。我对你说:我忘不了当年的种种,那种感觉就好比你已经站在井边了,他们不仅不拉着你,还往下推你,不曾体验过被人深深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不足以说我想要出人头地。
终有一天,我会把他们泼在我身上的冷水烧开了泼回去。尽管你一再的开导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要大度,要宽容,要感恩。
我承认关于以往我的思想有些扭曲,可我真的就是没办法去释怀。
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像钉子牢牢的钉在木板上,再也拿不下来了。每谈到这件事情,我都会重复一遍,最后,你气的朝我大喊:没人管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你能混到什么程度。
在这个问题上,你和我就像北极熊和企鹅,一个生活在北极,一个生活在南极,各执一词,各占一方领地,永远也达不成一致。
寒假回家,脱离了学校的管束,没有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去做,人自然就变得懒散了许多。每天不紧不慢,百无聊赖的过着。
我对你说: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给我憋疯。你回:现在你知道我在家时的感受了吧。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懂过你,多少次午夜梦回时的辗转反侧、迷茫失意,你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却不得而知,我竟也没想过去问。
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的你越来越开朗,你时常告诉我: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争不抢,做好自己就够了。
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也发生了改变,像无话不谈的老友,像彼此勉励的导师。你偶尔也会说“有你真好”这一类煽情的话。
其实应该反过来,不管我做什么,你总是站在支持我的立场上:“好,加油,用钱就给我说”。我时不时的还是会和你抱怨,但此时的抱怨更多的是包含着焦虑的,焦虑自己的无能,负能量就会爆棚,我害怕我以后不能给你一种光鲜亮丽的生活。
虽然有时候我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却从来不怪我,更不会限制我什么,除了纵容还是纵容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总是竭尽所有,把最好的给我 ” 这不是我爸,这是你。
如今的生活并没有变得多么大富大贵,不过比从前好了太多。你在做你喜欢的事情,充实并快乐着;我大概规划好了人生的方向,坚定并努力着。
未来的日子里风平浪静也好,风雨飘摇也罢。我都会是盾牌,是铠甲,是永久的避风港。王女士,我的妈妈,对不起,这么多年欠你一句:你辛苦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