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我的哥哥很帅,一米八三的个头,轮廓分明的脸庞,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他长得跟我的父亲很像。
我的哥哥很能干,他初中毕业,16岁开始踏入社会,从来没有停下过努力奋斗的步伐。这一点很像我的母亲。总是那么不屈不挠,勇往直前。
哥哥的生命永远定格在37岁。
(上)
父亲和母亲都是各自家里的老大,所以自从生下老大姐姐和老二哥哥后,得到了大家的一直宠爱,尤其是哥哥,因为是男孩儿,得到的关爱会更多一些。
母亲常说: 你姥姥只要看到你哥哥姐姐,总是笑的合不拢嘴,哥哥姐姐更是粘姥姥家不愿回来。姥姥在我三岁的时候早逝,我和弟弟是无缘这种爱的。
奶奶对哥哥的爱更是溢于言表。我记得上小学时,有一天放学迟了,奶奶就做了一碗面条,直接送到了学校,并在学校门口大声喊叫着哥哥的名字。那时候我上一年级,哥哥上四年级,都在同一个学校。
母亲对哥哥的爱总是体现在重大事情的决定上。那一年哥哥中考,还剩三个月的时候,母亲发表了重要声明: 从今天起每天给哥哥煮一个鸡蛋吃。
那时候鸡蛋是很稀少珍贵的,只有坐月子或看病人才会买上一二十个或攒上一二十个,如果自己家有鸡的话。就算自己家养鸡,鸡蛋也是不肯常常吃的。从此后一直到哥哥中考结束,三个多月,每天中午给哥哥做一个荷包蛋吃。
这在我们姐弟四人中仅此一例,没有第二个人再有此殊荣。
然而所有的宠爱娇惯,都没有让哥哥成为一个好逸恶劳的人,相反,他从小便知道体谅自己的家人,十几岁便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力。
小时候家里有几亩地,每年有收秋收麦两季,那真是龙口夺食,因为在庄稼成熟后,如果不能及时收回,下一场雨就会发芽,延误了收获时间,一年都得吃发霉的粮食。
所以每到农忙季节,人们总是奋力的与天气赛跑,尽快的把庄稼从田地里收获回家,并晒好入瓮。
从我记事起,大概十一二岁吧,哥哥比我大三岁,就是十四五岁。在田里干活儿,他就比一个大人还能干。
捆好的麦垛,他总是扛最大的,他割的麦子总比别人宽几行。到种秋的时候,天气非常的炎热,我跟上他去过地里,我只记得蓝蓝的天上有一颗大大的刺眼的太阳,田地的周围有很多棵树,我时不时去树下乘凉,而哥哥只是低着头专注的锄地,连头也不抬一下,只是偶尔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一下汗。
后来邻居们还对我父母说,你家那小子,真能干!
哥哥学习很好,一直到初中都名列前茅。但那时候,考高中的人很少,都希望直接考上中专,三年后就能直接分配工作,那时候学校毕业后是包分配的。但这也是非常有难度的,很多人就选择复读,复读两三年都是常有的事,还有的人复读六七年,我上初三的那年,有一个女孩儿竟然是第八年复读。
但是哥哥第一次复读都没有读完。原因是第一,他觉得自己长得太高了,比老师还高,而且太显成熟,因此他总是低着头走路,并时常把书藏到怀里。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哥哥虽然不太爱说话,却有一大帮朋友,这些朋友中的好些并不复读,于是他们就在放学后找哥哥玩儿,有时不等放学,就趴在教室窗口或学校门口徘徊等待。
哥哥最终没有复读完成就回家了。
16岁的他去学油漆工了。每当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小院门外口哨声便会响起,我知道那是哥哥回来了。
(下)
几个月后,小姨告诉哥哥,县城里一家储蓄所招人,让哥哥去试试。哥哥脱下一身油漆工装服,从此走出了家门。
多年后,母亲总在说,我真后悔,你哥哥走的时候,我没有在家为他做一顿好吃的,没有送送他,一个孩子那么早就出去工作了。他走的太仓促了,当时母亲正在市场上摆摊,我们都在上学,哥哥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
县城离我们家并不算太远,30多里的路,但当时交通并不太发达,而且上班后各种制度,所以哥哥回家,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了。
到社会上后,接触的人多了,了解的事情也多了,哥哥就像那站在风口浪尖的弄潮儿,随着时代的发展,奋力的拼搏。
我们山西省以煤炭著称,好多人都干着与煤炭有关的营生。那时候拉煤跑运输是最热门的,不到20岁的哥哥,凭着他的一已之力,硬是买了一辆大卡车。这个钱他并没有伸手向家里要,而是上班后处了很多朋友,有朋友的帮衬和借贷。
年轻的哥哥雇了两个司机,白天晚上跑运输。跑车几年的过程中,他结婚生子,在县城安了自己的小家。
洗煤厂盛行的时候,哥哥毫不犹豫地承包了我们村的洗煤厂,因为有工作,不能长期守在这里,便委托给了村里的小爸,而他自己每天下班后打来回来照顾工厂,当时他有了自己的一辆小车。
我那时候正在外地上大学,没有见到洗煤厂兴盛时热闹的场景,只是听弟弟说,厂子里到处都堆满了煤炭,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的来拉煤。
但等我毕业回来的时候,煤场里已是一片萧条,父母住到厂里看门,先进的设备也只装了一半。原来国家有了新的规定,经营洗煤厂必须达到一定的条件,而这个条件一般人是根本无法达到的。
哥哥在县城开了一家饭店,厨师和服务员都是雇来的,他和嫂子下了班就来饭店打理,常常守到深夜,而第二天还要上班。
后来哥哥还开过粮油店,买过编织手套的机器。
在工作上他也不肯落下。几年后,他调到了煤炭局,因为成绩突出,单位领导让他负责一个新部门的成立,并配了司机。
就在此期间,他被查出,得了胃癌。但直到新部门挂牌成立的第二天,他才坐上北上的列车,到北京301住院。
他那忙碌的身影,终于被囚禁在二尺宽的病床上。我见证了他被病痛折磨的痛苦,高大魁梧的哥哥渐渐消瘦。在那个向日葵花开满地的深秋,哥哥永远的走了。
他带着不舍,他的孩子只有15岁。他带着遗憾,因为他给父母的诺言还没有实现,他曾对母亲说过: 妈妈,将来我要带你去周游世界。带着不甘,为什么上天只给37年的春秋?而他又无悔,因为他没有浪费和蹉跎他的青春年华。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一直以来,哥哥总是说的很少,做的很多。他真的不太爱说话。
那天弟弟来,掏钱包时,我看到他把哥哥的照片放在里边随身携带,用他的方式怀念哥哥。
而我,自从哥哥去世后,再没有专门看过他的照片,因为只要提起哥哥,他便在我的脑海里,又仿佛在我的眼前。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形象已刻在我的心里。
母亲说,我觉得你哥哥就在我的头顶,我走到哪里,他也和我在一起。
是的,也许哥哥真的是累了,他要歇歇了。他用他的方式来陪伴妈妈了,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