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笑年
一
“小姐,我打听了,周将军风流倜傥而且在军中居于要职,与小姐你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绿衣女子还没有到,声音却传了进来。
“真的那么好么?”红衣女子从梳妆镜边转过头来。眉如远山,面若芙蓉,目如秋水,朱唇轻启似是樱桃红绽。刚笄的女孩,还正在发育,脸上有点儿婴儿肥,却已显露了倾城之色。
“整个皖城都传遍了,桥公得二婿,端的是姿容俊美、文武双全,各个都是响当当的英雄。”
红衣女孩听了,偏着头娇羞一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尽收,皱起了眉,道:“虽说是当世英雄,嫁了他们,整日四处征战,聚少离多我和姐姐还要整日提心吊胆。况且,父亲年迈又遭逢变故,身体大不如前,我还是想嫁与寻常人家,可以多点时间陪伴在父亲左右。”
“小姐,这么好的一段姻缘,再跟以往一样错过未免太可惜了。”绿衣丫鬟皱着眉道。
“你啊,真是,比我还急。你个小丫鬟你急什么呀”。红衣女子嗔道。
“我这真真是白操心。难道就这样看着小姐你蹉跎年华、挥霍青春而不加劝阻吗。”绿衣女子气的跺了跺脚,“哼,你等着老爷跟你说吧。我有预感,这是天降姻缘,你跑不掉了。”
语毕,丫鬟就蹦蹦跳跳出去了,留下红衣女子在镜前一阵阵的脸红。
良久,冷静下来又是长久的沉思。
这个红衣女孩是桥公的次女,桥夕颜。生于京城,长于京城。逆臣董卓被处死后,京城许昌引起各方势力角逐,战乱频发。官宦世家纷纷迁出,桥公及家眷也随之一起迁出,就到了天高皇帝远的这么一处地——皖城。
二
桥夕颜拐了拐弯,不一会就到府里一处偏僻的院落,窗外四壁,藤萝满墙。
跨进门栏,进入书房,只见正上面挂着一张匾,提着“静心养性”。正中有一红木书案,东头红木琴桌上搁着古琴一架,西头书架上陈列着迁居后存留下来的书简,室内四处置办着松桧盆景和花草盆景,布置格局虽远不如京城之时,却也开辟出一片天地,给流离之人身心歇息之所。
这是搬家后桥夕颜第一次踏进父亲的书房,她四处打量打量,就把注意力搁在了那一袭瘦弱的身影上,头发花白,步履蹒跚,走一会路就要停下来喘上一喘,与记忆里的父亲实在是大相径庭。记忆里只觉父亲严厉、独断专行,如今,岁月竟将他变成了一个慈祥的老头。想到这儿,桥夕颜不由得心里一酸。
在她踏进门,桥父就看到了她,招了招手说:“夕颜,过来坐。”
她憋回眼眶里的泪,拘谨的在父亲旁边坐了下来。
“叫你来,跟你嘱咐点事。本来这种情况,不该跟你们说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昔,你们姐妹俩心里都得有点谱儿,我得给你们一一都叮嘱到了。”
桥夕颜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闺阁小姐,自小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读的都是《烈女传》,但自从京城动乱,举家迁移后,她才逐渐知道了何为颠沛流离,见识了何为命如草芥,何为朝夕不保,何为人如蝼蚁。逃离京城,颠沛流离后,才窥见乱世一角的残忍面目。
而这次孙策带兵攻进皖城,世家豪族都在忧虑惶恐之际,有两份聘礼直直就送进了桥公的家门。桥夕颜心中略微的明白点了什么,隐隐的不安着,这下才真正的被桥父肯定了内心中的忧虑。
“爹爹,我明白您的意思。没想离开京城已经这么远了,还会有军队,还逃不开战争。”桥夕颜说道。
这是桥夕颜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明白的最大的道理,这世间到处都是军队,而军队就是乱世之中的法则,生死只是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众目睽睽之下,聘礼送到家里来,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世道,真是哪里都躲不开战争,好在你们都嫁给这些乱世枭雄或许还能得到庇护。“桥父顿了顿又接着说,“嫁出去后要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不做有违闺阁之训,丢了我们家的脸面。这方面,我相信你。你娘把你们教得很好,我很放心。至于夫妻间的相处之道,总归处着处着就有情了,就像我和你们母亲一样。”
“我和你们母亲,当时总是觉得儿女情长是为多余,满心满眼都念着江山社稷,直到你母亲离去才恍然明白了她的好来。”
“那些功名利禄,所谓前程都是虚无缥缈过眼烟云,唯有家人才是扶手相伴过一生的人。”
“古人说的对,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不要留太多遗憾。”
她沉默的听着父亲的点点叮咛,不断地点着头。
转身踏出房门时,她感觉有道目光一路追随着她,走了好远好远。
仿佛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叹息,轻轻的,就像没有存在过。
三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
料想花盛时,相与谁怜惜。
从桥父处离开,去了姐姐那里。拥衾而座,彻夜长谈。恨浮生,相聚太短,分离天定。恨命运,变化无常,前途难料定。
真真是
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人生十数年,却好似过了半生,早已深觉命运无常、无力回天。但还好一路有亲人陪伴,过不去时,还可以抱团取暖。
身处于乱世之中,得过且过,没有安定的家。握不住的沙干脆就放手扬了它,让时间去抚平一切。
再者这世间有什么能永恒?有什么是时间不可战胜?
战乱终会停止,亲人终会离去,你终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记得你,你也会忘记自己,曾经那么生动的活着。
不管是英雄了得,还是容颜倾城,终归都只剩一抔黄土。
梁笑年
希望用文字建立起一座城堡,里面住着我全部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