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即是归处

人至暮年,回望来路,竟如秋日落叶般飘散了。生平所历行业,不下数十,每至一处,初时皆抱满腔热望,以为此番必是归宿,然而光阴推移,热情渐被琐碎消磨,终又觉索然无味,只得另寻他途。

我做过木匠,看刨花自刀下卷出,闻木屑清香弥漫,曾自以为得了天地间的真理;又当过厨师,在烟火气中调弄百味,以为锅灶之间便是人间的圆满。甚至一度潜心学做钟表匠,将微小齿轮嵌入壳中,倾听时间的滴答之声,竟幻想借此擒住光阴的脚踪。然而这些终究是过眼云烟,未曾有一事能系住我漂泊的心。

焦虑便如影随形。夜深人静时,常自问:他人何以能安于一业、守于一地,而我却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彷徨间,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行当里忙碌,每个都认真,每个却都不彻底。似乎总有一声音在远处召唤,使我不能安于当下。

也曾求索于典籍。老庄说顺其自然,佛家讲放下执著,西方哲人言“认识你自己”。道理通透得很,实践起来却寸步难行。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明白。心智在虚空里转圈,不得出路。

某日,见一老陶工制器。陶土在他手中顺从地变化形状,不疾不徐。我问他:如何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老人笑而不答,只是指指旋转的陶轮。待我欲再问时,他方开口:“陶土不会问该成为什么,它只是成为。”

恍然间似有所悟。或许寻找方向本身即成了一种执念,使人不能真切地感受当下。那些经历过的行业,结识过的人物,领略过的风景,何尝不是生命本身的丰富?我们总以为有一个终极答案在远方等候,却忽略了答案就在经历之中。

如今天命之年,始知“心安处就是家”非指外寻而得之境地,实乃内心与之达成和解的状态。不再焦虑于尚未找到的,而是珍惜已经经历的;不再彷徨于未选择的道路,而是踏实走好脚下的每一步。

暮色苍茫时,我终于明白:上天从不赐予人心安之处,唯有人自己在漂泊中学会与不安共处,那共处之所,便是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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