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脸
娜娜跟大刘要结婚了,婚期定在春暖花开的三月,满目明媚,一派生机。
娜娜其人,小巧纤细,明艳活泼,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用老一辈的审美眼光看,一准儿是个有福气的姑娘。
处女座的娜娜年纪不大,但出奇靠谱,工作起来像架雷厉风行的战斗机,理所当然成了被工作狂领导压榨最多的加班狗。比其他单身加班狗幸福的是,娜娜加班加到月黑风高时,总有大刘在瑟瑟寒风中深情守候……
部门聚会时,娜娜挽着大刘五分娇羞五分自豪地准备介绍,谁知蛇精病同事们先是一阵静默,再是一阵亢奋,而后异口同声地说:“娜娜,恭喜你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
大刘一派高大斯文、慈眉善目的样子,居然跟娜娜有着极其相像的“夫妻脸”。
钱包奇遇记
娜娜与大刘的相遇颇有些传奇。彼时,娜娜正值大四毕业季,一日与同学午饭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边是个温和的男声:“同学,我捡到了你的钱包,请问你何时方便取回?”“骗子!”娜娜大脑飞快转了一圈儿得出结论,挂掉电话。她的钱包大一时就在上英文课的教室不翼而飞,难不成时隔三年还能被人捡到还回?
然而那边的男生并不放弃,又打来电话:“同学,你还是把钱包取回去吧,里边有你的身份证,还有一张电话内存卡,”顿了一下又说,“内存卡里有很了不得的东西……”
于是,娜娜被那“了不得的内存卡”勾起了好奇心,将信将疑去赴了约。那捡到她钱包的男生,就是大刘。当娜娜千真万确看到自己丢失了三年的钱包失而复得,她几乎雀跃着想去买张彩票,这样万分之一概率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命运坎坷的钱包里果然有一张手机内存卡,也有能证明当年小偷身份的东西——学生证,其主人是当时一起上英文课的政法班班长。很显然的,政法班长捡到了娜娜的钱包,却见财起意没有归还。奇葩的是,这位班长竟然坦坦荡荡地用了一个女士钱包长达三年之久,又不幸地把它丢失并被大刘捡到了。更奇葩的是,班长同学把自己的手机内存卡放在了钱包里,里边记录了类似“艳照门”的“了不得的东西”!
怪不得,大刘看娜娜的眼神意味深长——他是误会了,以为她一个小姑娘有那种特殊嗜好!“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东西不是我的,是……”娜娜面红耳赤地解释,大刘笑而不语看她解释。午后的阳光给娜娜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让她白皙的、圆圆的脸颊看起来像是一只饱满香甜的水蜜桃,格外动人。
那天以后,大刘跟娜娜熟络起来。他是娜娜同校的学长,已工作两年。再后来,大刘发起追求攻势,娜娜被顺利拿下。
那时,娜娜刚刚失恋不久,因为一个几乎所有校园情侣都会遇到的俗套问题:毕业。前男友是个山东男孩儿,娜娜跟着他回到山东老家时,男孩子的父母不知从哪里生出奇怪的优越感,表示不能接受“来自西北偏远地区的儿媳妇”。不敢违抗父母的男孩儿忍痛跟娜娜分了手,痛哭流涕说“对不起”。娜娜倒是很淡定释然,只是对那个礼教甚严的孔孟之乡有了些许阴影。
然而,大刘的妈妈,娜娜未来的婆婆,也是山东人。得知这个信息的娜娜很怨念,暗自思忖:“我跟山东是有缘还是有仇?”
互宠典范
可御姐可萝莉的娜娜堪称女友典范。平时工作起来利落精明,小母老虎一般,在见到大刘时却能瞬间变身可人疼的小猫咪,乖巧可爱得让人以为她分裂出个第二人格。
她不止一次在公司向单身女同胞们宣导:“男人都有个英雄梦,你要适时做小鸟依人状满足他的梦。当然,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这时就需要你变成知心姐姐,帮他排忧,给他解难……”
当然,大刘也很疼娜娜,俨然就是她的“小爹”。喝水拧瓶盖,吃饭挑葱花自不必说,娜娜每月来大姨妈前都能雷打不动地收到一份“花生+大枣+红糖”的补血益气大礼包。
娜娜睡觉特别不老实,四仰八叉到跟女同事出差没人愿意跟她住大床房。她在梦里最大的爱好是拼命挤大刘,拼命和大刘抢被子,仿佛床就是她打下的整个天下。在没有被子会把人冻哭的冬夜,大刘怕吵醒娜娜愣是一动不动,硬生生把一米八的大个子蜷成一个小团儿。好多次,娜娜从酣甜的梦里醒来,看见可怜巴巴缩在床角的大刘,觉得他比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要暖。
一次部门里的公众号姐姐要做一期征集手写体便笺的内容,字体刚健的大刘也献字一幅,上书自己即兴创作的酸诗:又见刘郎解春风,一生一世一双人。
娜娜笑弯了眉眼,她坚信,长着兄妹脸的他们会在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上一路狂奔,奔向白头偕老的终点。
Hard模式
然而生活太善变,不会因为情人们你侬我侬就对谁格外温柔。
2015年那个史上最热的夏天还没来,娜娜跟大刘因为要准备结婚衍生出的一系列问题,生生把浓情蜜意模式切换成翻天覆地模式。
背负着房贷和家庭双重压力的大刘变得脆弱、敏感、易怒,小心翼翼哄着他的娜娜疲惫不堪,两人常常一言不合就怼到你死我活。然而每次吵完不出一周,大刘又低眉顺眼地跑来道歉,娜娜再泪眼婆娑地原谅,两人似乎要在相爱相杀的剧情里纠缠到天荒地老。
九月,娜娜去青岛出差。海风卷走夏日的余温,她跟最要好的公众号姐姐坐在滨海广场上吹夜风,姐姐问她:“你说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其实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过得辛苦,为什么一定非大刘不嫁呢?”
“姐,我的父母一直不和,我很少能体会到被爸爸疼爱是什么感觉。直到我遇见大刘,他明明跟我是一样的,却愿意当我的'小爸爸'。我们是两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却能从彼此身上找到温暖、看到自己倔强的影子。我想要一个自己的家,我知道他会给我那样一个家,哪怕跟他一起省吃俭用十几年,还上那几十万的贷款。”娜娜认真地说。
原来,爱情可以让一个姑娘所向披靡,也可以让一个男人软弱不堪。他是她的铠甲,她是他的软肋。
微凉的夜色里,海水从沙滩涌向天际。心有牵念的恋人们,连争吵都是甜的。
画风突转
2016年,他们的房子终于在两个人的吵吵闹闹中交了钥匙。相比斗嘴的乐趣,装修自己的小窝显然更富挑战。
爱漂亮的娜娜几乎戒了淘宝,背着领导一天狂刷几百页花里胡哨的地砖、橱柜、墙纸……发工资后第一件事是给还房贷还得两眼发绿的大刘发一个爱的红包,第二件事是逛一遍H市所有的家装市场;爱美食的大刘也几乎不沾荤腥,整天吃完食堂吃剩饭,只有周末见到娜娜时才光明正大带着她去改善生活。
订婚、领证、婚礼、蜜月都被提上日程,娜娜梦想能去西藏拍一套与众不同的婚纱照,在来年三月春暖花开时做他美美的新娘。
然而,就在娜娜辛苦又甜蜜地计划着未来的时候,变故从天而降。
一地鸡毛
本来,他们已经定好双十一去领证了,那天是他们恋爱三周年的纪念日。可是大刘的外婆在上月去世,大刘的妈妈摆出“百善孝为先”的大义,扣了户口本,不许他们领结婚证。
娜娜花了三天时间来理解刘妈妈的逻辑,终于恍然大悟:她是不认可自己这个儿媳妇,所谓礼仪孝悌,借口罢了。
娜娜不是没想过要争取,她也明白“选我还是选你妈”是个千古难题,她绞尽脑汁地想跟大刘一起解决问题,短短一个月时间,小圆脸瘦成她梦寐以求的瓜子脸。
娜娜看着愁眉苦脸的大刘,艰难地说:“能不能跟妈妈协商一下,咱们先把结婚证领了,哪怕把婚礼往后推推。只是领证,不能算不孝吧?”
沉默良久,大刘说:“娜娜,结婚的事,咱们得从长计议。我妈不容易,我不能因为自己要结婚,把老太太气死。”
娜娜一时语塞。猝不及防的变故将情场变成战场,大刘妈妈成了他们通往民政局路上最难攻克的碉堡。
要命的是,大刘在现实狰狞的面孔前又犯了老毛病,变得喜怒无常、摇摆不定:他一时跟娜娜说一定会娶她,让她安心,一时又埋怨娜娜任性自私,他们并不适合在一起。娜娜的心如同坐着过山车忽上忽下,被大刘分裂的画风弄得几乎崩溃。
在一次彻夜的争吵后,娜娜把大刘约出来,决定跟他好好谈谈。她带着大刘,把两个人在一起一千多个日夜的甜蜜、矛盾、幸福、心酸全部回忆了一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完后的娜娜觉得舒畅了许多,好似心里压着的五指山终于落了地。她淡淡地问大刘:“你还爱我吗?如果你不爱我了,没关系,但请你放了我。”
这下轮到大刘嚎啕大哭,哭得比娜娜还惨烈,像个一夜间无家可归的孩子。娜娜静静看着他哭,就像当年,他静静听着她解释那张内存卡的来历。
暴风雨终于结束后,两人甚至一起心平气和吃了貌似“最后的晚餐”,互道晚安后各自回家。娜娜远远看着大刘的背影,觉得心里有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倏地破碎一地。
逆袭
他们分开后的第二个周末,娜娜被催命似的电话吵醒:“小姐,你订的墙纸到货了,我一小时后给你送到家里,请务必留人在家。”
娜娜迷迷糊糊爬起来洗脸穿衣梳头,走出小区才反应过来,那房子已经不是她的家了。纵使订墙纸留了她的电话,纵使她还拿着房门钥匙,他们已经分开一周了。
就在前一天,娜娜还恨恨地胡思乱想:“那房子里面的小物件儿都是我们一件一件攒钱买的,那墙是本姑娘省吃俭用刷白的,我非得把墙皮给他扒下来……算了,我明天就把钥匙还给他,那闹心的房子留给他怀念好了……”
回过神的时候,娜娜已经站在她们的新房里了。送墙纸的小哥很准时,放下墙纸笑吟吟地走了。
墙纸是他们一起选的薄荷绿色,清清爽爽的,看着就觉得满目温暖;吊椅也是他们都中意的,藤编配田园风小碎花,坐上去晃晃悠悠好不惬意;烤箱是大刘喜欢的,他爱吃甜的,总梦想着娜娜给他烤出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地毯是娜娜心爱的,她喜欢午后躺在上面跟大刘一起打个盹儿,旁边最好还能有一只大金毛……
她很想马上就逃掉,可是这屋子里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回忆,还有心心念念的未来。那些回忆像藤条,丝丝密密拽着她,让她挪不动脚步。就在娜娜死命纠结的时候,房门被大力撞开,吓得她以为白日里进了贼。
人高马大的大刘破门而入,一把拥住她,手里还高高举着自家的户口本儿。因为跑得太快,他气喘吁吁,全身都冒着暖呼呼的热气。娜娜没敢动,两个人像长在一起一样静静抱着,直到日影西下、天荒地老。
一生一世
娜娜在朋友圈晒出结婚证时,公众号姐姐跟她说:“我就觉得你俩没那么容易分开,到哪儿再找一个长得跟你亲哥似的老公……”
红彤彤的底色上,娜娜笑得甜甜的,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大刘还是那样,一派慈眉善目的模样。
这景儿正映了那句酸诗:又见刘郎解春风,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