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从湖北到新疆喀什求学,进疆火车只有一辆,到喀什得转车。
穷学生,舍不得买卧铺,每次坐硬座。汉口——乌鲁木齐(吐鲁番)——喀什,两趟车, 60几个小时的硬座,坐着吃、坐着睡、坐着发呆、坐着闲聊、坐着看风景,好像挺潇洒,但痛苦只有自己知道。每次到校后都担心别人把我看成女鬼,长途奔波,已经熬得没有人样。走在路上怀疑自己会晃倒;到了宿舍,脱个鞋子得半天——不是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是双脚实在浮肿得厉害。返校后一周都有后遗症,只要蹲下就觉得是在火车上,而且车身还一直在晃。
冬天热出一身汗,夏天冻起一身包。坐个火车,还可以玩玩季节反串。这些还是正常的,碰到异常情况,就直接悲催了。
记不清是08年还是09年春节后返校,提前很多天都买不到坐票,只有站票可选。学校规定学生必须按时到校,不然就扣学分。当年的我看着胆儿大,其实很乖。到不可以迟,怎么办?热办凉办没得办。站!
那是我见过的最挤的一辆车。挤到什么程度呢?火车售货员直接休息不卖东西,车厢乘务员不打扫卫生。要知道春节可是火车赚钱的绝佳时机,只要有一丁点可以通过的空隙,火车就不会不出售东西;而打扫卫生做清洁是每节车厢乘务员的必备工作,不到万万不得已,这些都不可能发生。
那次坐火车的人也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最惨的一群。车厢里但凡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人,车厢连接处是,车门边也是。以前的站票还能把行李搁在地上,人坐在行李上,临时造出一个位置,这次不行。一个车门边六七个人,大家只能轮流着往最中间的行李上坐,稍稍缓口气再换另一个人。吃饭喝水都是能少则少,能不吃则不吃,上厕所更是头大的问题。有人在厕所外面排了半天队一直没见人出来,等得实在受不了找列车员,列车员打开门一看,嗬,好家伙!竟然有三四个人把厕所当车厢,直接待里面不出来,这可苦了外面腹痛难忍苦挨死受排着长队的人。白天挨挨挤挤地站着还好,晚上就可怜了,位置有利一点的靠着边上的座椅借点力,位置不利的就东摇西晃死熬,会想办法的直接铺上报纸睡别人座位底下,平衡感好的爬到别人座位顶上睡,那技术杠杠的,我都怀疑他练过轻功。半路醒来,看一车人的睡姿也是有意思,有的像搁浅的鱼张着嘴巴歪着头睡,有的趴在座椅前的小桌上睡,有的躺在同行人的腿上睡,有的抱着座椅靠背侧着睡,有的靠着墙壁睡,其间伴随着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火车坐多了,人肉味、臭脚丫子味都闻够了,算不得稀奇。
有一年出疆的路上碰到个中年男人,坐我边上,对面坐着几个安徽妇人。这个男人是我迄今为止在火车上碰到的最奇葩的人了,没有之一。
长途无聊,中年男子主动跟对面的安徽妇女聊起天来了,说家在重庆,一个人在乌市一工程建设类国企工作,自夸如何如何有责任有担当,常年不回家免得回去麻烦老婆,孩子老婆在老家带,工资全部上交。接着大言不惭地说,此行是要去湖南看情人,在广东那边还有个情人,再接着就跟对面的几个妇女热聊起情人的话题。当时的我在一旁又尴尬又愤怒,想着哪儿有这么无耻的人,又奈他不得,只得自己当鸵鸟,把头埋到窗子边上,整个身子躲窗帘里,极力避免他和那几个妇女的浅薄调笑,至今想来依然只有一脸“呵呵呵”。
坐火车,碰到过奇葩的人,也遇到过奇特的事。
10年毕业回家,碰到新疆少见的大风,火车在阿拉山口停了2个小时。吐鲁番转车,下了车,人被风鼓吹着,每迈出一步都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幸好我是个胖子,又带着重重的行李,不然我都怀疑自己会被风吹走。吐鲁番坐上到汉口的车后正常行驶了几个小时,在不知道哪个地方又被大风给逼停了,这一停不是一个两个小时,直接停了十个小时。我们在车里面待着,又不能出去,坐看天色一点点变化,从天亮到天黑,最后中午到武汉的车变成了晚上。
17年春节一个人跑荆州古城转悠了3天,初六坐动车从荆州返孝,一路上风平浪静,到仙桃附近时火车临时停车,且一停不止,当天无风无雨无山洪无滑坡,一车人直接懵掉了,最后列车员说,铁路坏了。铁路坏了,坐了10来年火车第一次碰到,当时那个心焦:这大晚上的,要是到不了汉口还怎么赶回孝感呢?第二天还怎么上班呢?幸好没等太久铁路就修好了,紧赶慢赶总算在午夜赶回孝感。
坐了这么多年火车就一个感受:早先,长长的火车长长的路途长长短短的故事都在其间发生;如今,缘深情浅,一路下来你可能都不会跟邻座的人聊几句,一部手机,一个平板,各自低头玩自己的,路途中多的是孤寂少的是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