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白
凌晨4:50，鼾声隐约。窗台上
桑叶牡丹的呼吸隐约。墙根的虫鸣
隐约。阿訇的祈祷渐渐清晰
凝重，像阿拉套山上沉默的岩石
裸露着嶙峋的骨头。阿拉套山上的雪花
总是在深夜降临，悄无声息
像月亮的脚步
孤独的月光全挤了进来。半床的白，半床的
空，半床的寒露濡湿了枕巾
博格达尔镇的月光好白啊
乘大巴车去乌鲁木齐
路太长，时间太慢
九个小时，从博格达尔镇到乌鲁木齐
左边，是缓慢变幻着色彩的田野
右边，是缓慢移动着的金黄牧草和石头
看惯了阿拉套山上的雪，再白再多的棉花也
不耀眼了。尝过了博格达尔镇太阳的热辣
再红再尖的辣椒也不刺激了。枯黄的玉米杆子
静静挺立着，等蒙古汉子的马车
粉白的蟠桃在树梢跳跃，等维族姑娘涉过河床
有时，右边的石头会流动起来
白色的，黑色的，黄色的，像微风拂过山岗
有时，右边的时光会欢快起来
策马扬鞭的哈族姑娘驱赶着牛羊
她的鞭梢婉转着冬不拉的余音
博格达尔镇的月亮去哪了
今夜，南山上飘着雨
今夜，阿拉套山上飘着雪
今夜，博格达尔镇的月亮不见了
博格达尔镇的月亮很白
她用阿拉套山的雪花擦脸
博格达尔镇的月亮很净
她用博尔塔拉河的水洗澡
博格达尔镇的月亮很大，刚刚足够
盛得下一个异乡中年男人的寂寞和思念
今夜，月亮不会从南山过来了
她去了鄂南幕阜山下一个叫大溪的山村
山村的土屋里住着一个老人
如果天冷，请你就照到床前吧
让老寒腿的母亲呆在屋内不要受凉
如果时间太晚，请你躲到那棵老桂花树后去
月光太白，太耀眼
让失眠的母亲安心歇息吧
今夜中秋，在博格达尔镇
裹着羊皮护膝的的异乡男人
在细雨纷飞的小路上
一个人溜达
洋芋花开
不要夸人家的洋芋花漂亮
热情的哈族姑娘就会为你打开院门
不要夸人家的脸蛋漂亮
羞涩的哈族姑娘就会为你捧上人参果
只要是花就特别艳
只要是果就特别甜
只要哈族姑娘的院门敞开
你就是她尊贵的客人
勤劳的哈族姑娘叫做米热依
她侍弄的土地像她的臀部一样肥沃
她种的瓜果像她的乳房一样丰盈
要问哈族姑娘米热依长得怎么样
“洋芋花开赛牡丹”
南山有鹰
南山顶上没有树，风擦过嶙峋的岩石
尖利的啸叫声中溅出金属的火花
他终于舒了口气，在山顶上坐下
南山顶上没有牛羊，偶尔一蓬一蓬的骆驼刺
风经过的时候，骆驼刺会温柔起来
低矮的身子会一直矮下去，矮下去
它们靠近对方，又彼此避让
他揉了揉眼睛，灰蒙的远方什么也看不见
南山顶上有鹰。一只鹰，一块突兀的岩石
鹰望着山下，望向他的来路
他望着鹰的身后，望向苍茫的远方
一下午，他在等着鹰飞过来
一下午，鹰在等着他离去
一下午，他和它谁也没有挪动位置
就像他们脚下的岩石
他们谁也不愿屈服
一下午，他们谁也没有认识谁
他走了，酒瓶还在，孤独还在
鹰飞了，南山顶上就什么也没有了
新疆北鲵
湖泊逐渐远去，只剩下
苏鲁别珍山中最后一滴眼泪
高原逐渐隆起，趴在石头上
我想看见山上的白雪，雪山顶上的月亮
月亮下的青草和牛羊
等你，3、5亿年，不过是月亮圆了又缺
等你，3、5亿年，不过是青草绿了又黄
不过是白雪化成了清溪
溪水浇灌了离肠
我叫娃娃，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我是濒临灭绝的生物
我是尘世中永远长不大的
爱情
阿拉套山
夜晚，阿拉套山捧着月亮，月亮是白色的
早晨，阿拉套山覆盖着雪花，雪花是白色的
雪化了，思念也是白色的，就像白云
终日缭绕弥漫在山顶，不肯离去
阿拉套山上有岩石，有岩石不在人前吐露的
块垒。偶尔有鹰，蹲在岩石上
有鹰不小心振落的沙尘
悲伤的时候，岩石的沉默是灰色的
忧郁的时候，鹰的眼睛是灰色的
翻过一座山头，远方空茫，还是灰色的
四月过后，阿拉套山上的牛羊多过岩石
牛羊的蹄子是褐色的。蹄下的路是绿色的
哈族姑娘米热依正站在牛羊中间
她的头巾是红色的
她挥一挥皮鞭，山上的野花就开了
五彩缤纷。她招一招手
对岸的维族小伙就会打马过河
马背上呼呼的风声是火红色的
十字路口
经常一个人走。异乡的十字路口
红绿灯交错，他常常停下来
不知该走向哪里
年近知命，偶尔喝点酒
红灯就变成了绿灯。有时也恍惚
绿灯就变成了红灯
有时不免放纵一下
反正县城很小
反正前方有路
醒着罢，醉着也罢
转一圈
也都回来了
白芒飞
雪还没有下
芒就先白了
维族姑娘穿过白杨林，解鞍
稍驻。洗马，洗自己
青黑色的长发随了流水
白芒随了风
满河细细碎碎的阳光
随了两岸白杨林里的春心
博尔塔拉河什么也不要
只空落得一场欢喜
采棉花
比如三千里地山河，那么就有三千里地阳光和
一千里地棉花
比如八百里地棉花在机械的肚子里吞吐，那么
还有二百里地棉花在哈族姑娘的指间跳跃
八百里地的温暖献给了快速奔跑的时代
我只要二百里地从容优雅的时光
每一朵棉花都有一张憨态可掬的笑脸
每一朵棉花都安守自己的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