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黎 

小凯在公司天台上一个人抽烟，那天晚上公司全体加班，大家都在下面讨论晚饭怎么招呼，就他一人一声不吭，脑门上跟挂着“没事儿别惹我”的牌子似的，站在天台上，安静地，一个人抽烟。

据我所知小凯已经戒烟两年了，那时候他刚认识他女朋友，一个宁波姑娘，在杭州工作，她是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可人妹子，他在相亲的餐桌上就对她无害的笑容特别动心，男人的保护欲在他身体里瞬间疯狂作祟，一直吵吵让他“拿下她”。

那姑娘说不喜欢烟味，于是小凯就开始戒烟。他第一次抽烟是在高三的时候，高考压力大他不知道怎么排解，学电视里抽烟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工作以后应酬也不少，饭局酒局伴着烟局自然不少，他曾笑说这辈子离不开烟了，遇到了心爱的女人，还是说放就放。他说：“当然是媳妇重要啊！”

那姑娘喜欢吃日本一个牌子的蛋糕，可是那款蛋糕的保质期只有五天，小凯托代购的朋友从日本带来，他开车去机场取了之后直接从宁波杀到杭州，赶在她晚饭前让她吃到。姑娘发朋友圈那一刻，小凯望着她的笑神清气爽，她让他百看不厌，小凯暗暗在心里想：“等我攒够五十万，我就来娶你。”

他们俩人是异地，虽然中间也就是高铁一小时的距离，但最多也就周末见一次，于是小凯风雨无阻周末过去，就算姑娘说加班，没法见他一面，他也无所谓，在杭州逛荡逛荡西湖边上吹吹风他都觉得踏实，他曾跟我们纯情的炫耀：“我觉得跟她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就很幸福了!”

我们看着小凯中毒的那张虐狗脸，腻歪的牙疼，几个单身同事立刻挑出来打击：“凯爷你收敛点儿行么，就你家白菜好你也不能刺激人呀！你这犯了相思病的样儿，是不是明天就准备卷铺盖去杭州啊？”

小凯笑得甜腻腻的，神秘地点点头：“是啊，公司杭州明年不是筹备个办公室吗？我准备申请去杭州！”

同事们纷纷感叹：“这他妈才是真爱。”

小凯第一次受打击是姑娘跟他说她外婆算了他俩的生辰八字，说他俩属相犯冲，暗示他俩不适合在一块儿。

小凯是一正经八百儿的现代人，这种有一搭无一搭的扯淡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算命师傅海了去了，她姥姥能找个师傅说他俩相克，他就能找十个师傅说他俩是天作之合，钱给到了还有什么改不了的口？他才不信师傅就那么没脑子，宁可死咬着他们俩的属相拆婚也不肯拿钱了事儿。

让小凯头疼的是那姑娘为此五六天没理他，他一急之下周末开车就去了杭州，在人家姑娘楼下死守，看她家的灯一直是暗着的，到了半夜两三点才悻悻离去，他心里不免嘀咕：“这大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去哪儿呢？”

他那天看她转发过朋友圈，能确认她是安全的，只是不理他而已，对他的留言、电话、短信完全无视，小凯想不通，都是活在新时代的年轻人，对属相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真的就那么介怀吗？

小凯给她发了短信，说第二天还会继续在她家楼下等她，问她晚上去了哪儿？

然而如他所料，他什么回答都没有得到。

等到小凯周一一大早赶回宁波，他才收到她的消息，她说她去了苏州，让小凯别多想。

小凯心里不痛快，但他也没想明白哪儿不对劲儿。

小凯的第二次受打击是他确定了去杭州之后跟姑娘报喜：“亲爱的，我可以去杭州分公司工作了，我能每天都见到你了，亲爱的我好开心！”

“别啊，你不是总公司工作的很好么？你不用为了我这么做。”这次姑娘回短信倒是利索，只是说的不是小凯想听的话。

小凯看到这寥寥几句立马抑郁了，他为了两个人的幸福不断的努力，就为了让他们之间的距离靠近一点儿，再靠近一点儿，当他觉得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姑娘可怕的平静和理智就像一盆冷水一样让他哆嗦了一下，他以为她跟他一样开心的，他以为爱人们都希望能够更好的守在一起，毕竟，那么多人都跟他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小凯问：“你不希望我去吗？”

“也没有，我就是觉得没必要，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面对姑娘的反问，小凯更加郁闷，他觉得这距离特别烦人，他几乎是从周一盼到周五的，有时候还变成个把月见不到一面，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想念是他身体里不断涌动的潮汐，他对着手机都能发呆老半天。可他最爱的那个人并不觉得这距离怎么样，甚至觉得这样有一搭无一搭的关系就非常完美了，他该怎么办？

姑娘看小凯没接话，自顾自的说：“你再想想，再想想。”

蒙圈的小凯第一次沉默，脑海中曾经一遍一遍憧憬的画面莫名悲情起来，他想守护自己的爱人，想跟她建起一个真正的家，这个梦想就那么难么？是他太正式认真，还是她太理智高冷？

小凯没答案，心里那个“去杭州”的念头依然根深蒂固的。

小凯第三次受打击是今年过年，这已经是他们谈恋爱的第二年了，小凯的父母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姑娘，力邀姑娘在过年几天假抽一天过来见面。小凯一想这是好事儿啊，这证明父母亲对姑娘也是很喜欢，不然怎么会当一家人似的请来做客呢？而且只是让姑娘抽一天过来，也不是正经拜会，也不必有什么压力。

小凯就微信里跟姑娘说了这事儿，想不到姑娘先是说：“不要嘛，我每天都有事儿，很忙的。”

“咱俩都两年了，我爸妈就想跟你吃顿饭，你要觉得拘束，吃完饭我送你回杭州都行，好吗好吗？”小凯几乎是恳求着说，按照他工作里的脾性，只有他板着脸要求别人的份儿，他求过谁？

结果姑娘就又蒸发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微信没信儿，这次她倒是聪明，朋友圈没再手贱转发。

小凯的爸妈过年这几天一个劲儿的催小凯去杭州接她，可是小凯累了。他觉得这份感情里的沟通成本实在是太不顺畅，一句没说明白就开始埋着脑袋当鸵鸟，连个合理正经的理由也不说明白，只知道人间蒸发，他一次哄，两次哄，三次哄，四次哄，可是哄到现在，他累了，他真的哄不动了。

一个人的热度能维持多久？有人说能是一辈子，小凯不信，他知道自己的耐心和热情在这一盆盆冷水的浇灌下已然所剩无几了，他羡慕好多哥们，他们的女朋友也许也有缺点，但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双向的，当然感情它不是交易，你不能要求付出回报，可是被对方爱着的感觉是他们越走越远的动力，在一份感情里不止女人需要被爱需要安全感，男人也需要的，只不过他们的安全感通过认可、尊重、理解来体现。

而小凯从姑娘那里几乎得不到这些，他怎么一个人亦步亦趋的走下去？

最让小凯受打击的当然是让他难过到重新点烟的这一次，这也是无巧不成书的现实狗血偶像剧，他前几天跟客户见面，一个杭州来的客户，俩人公司参观、洽谈完了以后俩人出去吃饭，席间不知道怎么的客户看到了小凯的手机屏保，立即惊呆：“凯兄，这人我认识。”

“哦，这我女朋友，在杭州工作，你们公司之间也来往？”小凯笑着答，看来过年时候的失落已然复原好了。

“啊？！”客户一脸吃了翔的表情：“真的假的？她是叫XXX吗？”

“对啊对啊。”

“她是我发小的女朋友啊！”

小凯张着嘴，立马石化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真的被雷到的时候，脑海中一定是白到刺眼，什么都不剩，什么也想不起，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那些影视剧里此起彼伏的内心戏，那它么都是杜撰的鬼扯。

小凯回家自己躲在厕所里暗暗哭了一场，他已经好久好久没哭过了，脚踩两只船这种狗血剧情，心机绿茶婊这类人物，他不是没听过，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交往两年，一向聪明的他居然感觉不到一点儿苗头。

是他太迟钝吗？也许吧。

可他在工作里那么精明能干，大学毕业几年光景就从打杂的变成部门总监，人人都说他前途无量，他一直以为没有他摆不平的CASE，拆不掉的伪装。

是他太盲目吗？也许吧。

可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更知道自己怎么去争取，没机会他制造机会，有机会他利用机会。

是他太一根筋吗？也许吧。

这一点倒没什么可是，因为他认定的人和事，他都会尽力护好。更何况是想娶到手的“她”呢。

我想他不是不能发现异样，而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那女孩儿三更半夜不回家的时候，他没往歪了想，因为他不擅长唧唧歪歪死粘人，他是成熟的男人，只想她平安，不妄自猜测她苟且。那女孩儿推阻他来杭州的时候，他没往歪了想，最多感叹爱人节奏不一，他哪儿知道对方不情不愿的背后隐藏着更火辣的秘密？那女孩儿过年不肯来见一面的态度，他即使那么疲惫还是没往歪了想，他唯独怪她不懂沟通不懂事，绝没把她想成挽着另一个男人卿卿我我的女骗子。

他那么相信的、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原来根本就不爱他啊。

想着，他哭得更凶，眼泪流完了之后他疯了一样冲下楼去买烟，他想用什么平息自己的难过和气愤，他甚至想过去杭州找她问明白，然而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一种最体面的方法，他微信给她留言，说了分手。

我不知道那女孩儿怎么能在两个男人面前平衡表演，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其实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不明白一段感情里该有的责任是什么。她是个自私的女人，自私到只爱自己，她的人生里不需要拥有纯粹的爱情，只要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这目的可以是钱、可以是名、可以是利，而爱情对她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可惜小凯这么认真的纯情男人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他抑郁是必然的。

可我希望他伤透的心不要像那支烟一样无声无息的灭了，我愿他还是他，纯粹的可爱的那个为了爱不断跨越障碍的他，而不会变成一个游戏人间的男人，酒足饭饱之后红着脸跟所有人调侃：“女人么，不就那么回事儿，别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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