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几次接触“死”这个明确的字眼,它或者是在我眼前瞳孔涣散的生命,或者是媒体里黑色宋体的文字,或者是从他人口中寂寂发声的某一个名字。
而我当时只会告诉自己:好的,我知道了。
直到一两个小时后,脑海里蹦出来,他死了么?他不是好好的么?怎么会呢?然后陷入漫长的、漫长的沉寂,心里的酸楚冒出来,坐在一角和自己说:是的,他已经死了。他没有了,不在了,会变成白白的粉末,埋在黑黑的土里。
我们都会被埋在黑黑的土里。
2
很多年前的平安夜,在学校不远处办了一场晚会,围在一起猜谜语,放河灯。喜欢一个男孩子,有干净的五官,恰到好处的谈吐,身上会有淡淡的草药味。那天,我将头发用一根凤尾簪挽起,穿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多可惜,他没有去。
我坐在许多人中间,喝一杯快要凉掉的奶茶,味道一点都不好。我等着他穿过人群,出现在我的视线,微凉的风将他的草药香气散到我的周围。那晚的灯很昏暗,河灯的光也是幽微幽微的,我就坐在石凳上,捧着一杯凉掉的奶茶,等一个喜欢的人。
他一直没有出现。我该怎么表达我的失望。应该是挽好了头发,却发现簪子断掉的感觉吧。
结束之后,和几个聊得来的朋友走回校园,约莫两公里的距离。开始的时候聊天,聊今天谁在晚会上赢得了许多人的瞩目,多少人猜对了谜,多少人出了糗,多少人没有来。
后来不知道是谁说,我们唱歌吧。于是将手机播放器打开,唱那首《愿得一人心》。不知道当时唱歌的人在想些什么,唱得很整齐,很走心,一直唱一直笑,一直笑一直想。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陪伴我漂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
我在想你,想你为什么不出现,想你为什么折断了我的发簪,想你。
关了灯依旧在书桌角落的那个人,变成我许多年来纪念爱情的标本。
后来,我们再也没见。听说你的女友去了国外,很是优秀。而我敲下这行字,已经开始遗忘你的相貌音容。
我们都会被埋进黑黑的土里。
3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生命?
时常这样问自己。你是云端的一阵风,风里的一粒沙,沙里的一片海水,海水里的无边泡沫,泡沫里曼妙的红尘。
为什么出现?因为我还没学会爱一个异性的生命,鲜活的、浪漫的、跳脱的、沉稳的生命。
我的生活里,都是自己的烦恼。英语水平太差,去不了地图上那只公鸡以外的地方。写作水平太差,描述不了我想描述的很宽很广的世界。脾气太差,在我想安静的时候一条短信会让我考虑是不是把他从朋友降低成陌路。
为什么出现?因为老天告诉我,生命里只有自己的烦恼是不行的。
很多时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换一种人格。
为什么出现?因为,你就是我的人格。
我想不要脸地借前人的话告诉你:当我跨越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你就是我的军旗。
昨天收到好友微信,她说:你总会发现,喜欢的那个人不过如此。
对,很多个瞬间,我的理智跳出来,指着你并不英俊的侧脸,扯着嗓子告诉自己:你看,你喜欢的这个男人不过如此。
很多次,我真的很多次有这样的感觉。
而结果是,我指着自己那张不漂亮的脸,说:啊,你也不过如此。
彼此彼此。
所以,你依旧是泡沫里的红尘,红尘里最北边最北边的疆土,那个写着北冰洋的一大片空白。我想把余生最美的样子留在那里,拉着你的手,绿色的极光在头顶死去活来。
在那层层叠叠的浮冰下,是黑色的泥土。
我们都会被埋进黑黑的土里。
4
想去看一次长江,远远的船笛,高高扬起的风帆。赤着脚坐在石头上,蹭一蹭江水拍过的堤岸。
我曾说,想和你看“唯见长江天际流”的胜景。
你说,好啊。
你看,很多事,我自己也能做。
坐在江边,想起来那天精神尚好的爷爷,每天都躺在病房里。我觉得,他会一直都躺在病房,一直一直。哪怕他哪天精神不太好了,就像今天一直在发烧,我依旧觉得没关系的,他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么会呢?
他不会有事的。
我就是觉得,他离死亡太遥远了。
几个小时后,我跟在医生后面,看着里里外外忙碌的医护人员。我盯着监护仪,看着那根线笔直,好像要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跑到云朵里面,太阳里面,跑到有几百亿年寿命的宇宙里面。
几天后,你会化成粉末。
那天,但愿不要下雨。在一个很晴朗的天气,你笑着变成孩童,眉眼恢复成小小的婴儿。然后,有一户人家,妈妈很漂亮,爸爸很英俊,你再次成为掌上珠玉。
你生下来会很帅很帅。那天所有的美好都会反衬得不过如此。
对,不过如此。
我们什么都不怕,对不对?
我们都会被埋进黑黑的土里。在那厚厚的泥土上,会长出五颜六色的花,东南西北的风,来自红尘。
而我们的生命,会以全新的葱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