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位朋友跟我探讨,现在人的烦恼与过去人的烦恼相比有什么不同。朋友很准确地指出了过去人被更多物质上的欲望所困扰,因为在过去频繁的战争,疾病,自然灾害和落后的科技使得很多人无法满足最基本的物质需求。而今天人类在满足物质需求上已经作出了傲人的成就,所以过去的烦恼与现在的烦恼不可相提并论。我认为现代人的烦恼和过去人的烦恼之间的不同仅限于形式,而本质上则大同小异。
历史上其他时期的人们享受过我们无法享受的欢愉,也经历过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我们生活中的快乐与痛苦也是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独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体验。
人类与欲望之间斗争的历史长于任何其他形式斗争的历史。人智初开之时,我们的先祖依偎在篝火旁,渴望着可口的食物和战胜猛兽的力量。当文明的曙光初次照射在美索不达米亚河岸边,远古城邦的领主满足了一切肉体上的欲望后将自己的面容刻在巨大的石像上,渴求着荣耀的永世不灭。当对科学的崇尚代替了对旧日神祇的信仰,汗流浃背的工人们却在那浓烟弥漫的厂房里抬头望着曾经靛蓝色的天空,怀念着往日的田园牧歌。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今日,人类仍被欲望所困扰。曾经我们渴求温饱,如今我们放眼星辰大海。而驱使我们的一直以来都是欲望。
哲学对于欲望的态度可以被宽泛地归纳为两种:满足以及溶解。而这两种态度可以解释绝大多数人的生存方式。
社会中绝大多数人选择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是一种看似积极进取的态度,毕竟要满足自己的欲望就意味着自己必须付出心血。从贩夫走卒到王侯将相,人对于满足自我欲望的不断追究会快速催生更多欲望的产生。当一个人满足了生理需求之后,他会追求精神和心理层面的欲望,而当这些层面的欲望被满足后,对家庭和子嗣的欲望就会产生。以那些历史上被后人神话的开国君主们为例,他们的发家史昭示着那些将满足自我欲望这一理念发扬光大者的命运。
曾经的他会因能够吃上一顿饱饭而感激涕零,现在的他却幻想着富甲天下。曾经的他甘愿屈膝人下,现在的他却向往着万人敬仰的身份。曾经的他为了反抗暴政揭竿而起,现在的他却在南征北战的过程中却逐渐发现自己想要的其实根本不是一间温暖的田舍和一位贤惠可人的妻子。曾经的他畅想着,在未来他卸甲归田后会每天在夕阳下走过乡间的小路,让妻子的微笑洗去一整天劳作的幸苦。现在的他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建立属于自己家族的辉煌盛世,是那满朝文武日复一日的山呼万岁,是那立于朝堂正中的龙椅和闪闪发光的金冠。在追求这些欲望的过程中,他会抛弃往日的战友深情,放弃天真的良善,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最终,他放眼望去。他看到了天下太平,他看到了四海安顿,但唯独看不到自己应得的满足和安心。在追求欲望满足这一条鲜血淋漓的道路尽头,这位帝王得到的只有内心的空虚。所以我们不难发现君王们在垂垂老矣时常投向宗教的怀抱以寄慰自己的心灵。
由此类推,那些忠于自己欲望并积极满足欲望的人最后会意识到自己无法满足所有的欲望。当一个人理解这条客观事实的时候,他就会转向另一种态度,即使欲望的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