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深不知桃花处

梦深不知桃花处

寥寥长夜,皓月当空。

幽寂的碧落山被漫无止境的黑夜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四周妖魔隐隐肆动,冥冥中仿佛有低低哀嚎。炼妖池中的红衣女子眨着水波般雾色朦胧的双眸望向天上那轮圆月,口中言语点点哀伤:“这幽月虽美,到底也逃不过这千年如一日的寂寥…”说罢,那封印在炼妖池上空的锁妖符被她一掌破开。

“我倒要看看,他何时会找得到我。”红衣女子嘴角勾起娇俏的笑意,转瞬没了踪迹。

稍纵即逝的红光刹那照亮了整座碧落山,无数妖魔蠢蠢欲动,企图挣脱镇妖咒的束缚。忽一道白光闪现,一柄长剑稳稳刺进碧落山的山巅之上,不消片刻,四周静若空山。

炼妖池旁多了个白衣男子,他俯身倾了一捧池中之水,夜来晚风微起,吹动他侧耳边如夜色般的长发。

阿沅…

他眼里闪过戚戚凉意,兀自低喃了一个名字。

【一】

临州北城的逍遥酒坊突然多了个貌美如花的老板娘,听说不论多么无情的人只要见了那名女子,便会被迷得晕头转向,日日都要往那酒坊里跑。逍遥坊的东家李之一自然乐得喜不胜收,若不是那日他偶然救得那名女子,逍遥酒坊便也不会如今日般生意红火,财源广进。

逍遥酒坊里每天都坐满了人,倾城斜倚在账台前,饶有兴趣的听着酒坊里的人高谈论阔,大多数男子听闻这倾城姑娘还尚未婚嫁,纷纷带了各种奇珍异宝礼赠,以求能够博得倾城的欢心。

李之一刚踏进酒坊,便见眼前一群人围着倾城打转,他三两步钻进人群中,叨扰着让诸位客官好生吃酒,莫要扰了倾城姑娘的清净。几番言语后,众人三两散去。李之一满脸通红的望着倾城道:“姑娘可是累了,不如去客房里歇着吧。”

倾城单手托起下巴问:“李之一,我一个女子无名无分的呆在这里,可是招惹了什么风言风语?”

李之一听后,以为倾城是要打算离开,忙开口道:“姑娘多心了。”他犹豫片刻,终是吞吞吐吐的开口:“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娶姑娘为妻,你要在这里多久都不会有人说一句不是,只是我怕姑娘不愿…”李之一话到嘴边,几分委婉,几分留情。

若说他也是青年才子,容貌俊朗又体贴温柔,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讲都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而李之一心中所想,倾城又何尝不知呢,那个男子,他不止是想要娶她为妻,更多的是为了将她永远的留在酒坊里,如此,他便能日进斗金,富甲一方。

“好啊。”倾城没有半分犹豫便应允了他,李之一听后,异常兴奋的抓住她的手:“承蒙姑娘厚爱,我现在就去为你备份厚礼相送。”他说完,一个箭步冲出了门。

【二】

若是能永远的离开一个地方,不再去为一个人活着,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忘掉他,有一个重新的开始,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倾城将眼前的桃花酿一饮而尽。凡人都说,酒能解忧,亦能消愁,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越喝,内心便会多出几分清苦的愁闷,她抬起头,精巧绝美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一闪而过的欣喜,湖水般清澈的双眸定格在酒坊外的招牌旁,时间停止,甚至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直到坊外那抹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近,近到与她咫尺之距,两目相望。

“凡间可还好玩?”白烨一袭白衣与她对立而坐。

倾城这才回过神来,方知此刻竟不是一场梦。她脸色微醺,泛起朦胧般的桃花色,笑看着对面的男子道:“圣尊?白烨?我还以为,你就这样放我逃跑了…”

“凡间确比碧落山热闹的多,你也停留多日了,明日虚禅会来接你回去。”白烨语气无波无澜,也没有丝毫怒气与嗔怪,像是平常他与她在碧落山说话一般。

“不,我不回去。”倾城低头抚弄起怀中的酒坛子,似在赌气。

“凡间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白烨道。

“这酒坊的东家李之一说了,他喜欢我,会娶我的。”倾城得意的看着白烨,妄图他的神情有丝毫变化。

然而白烨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你是妖。”

“妖又如何?”倾城抬起倔强的双眼:“我看过凡间的戏折子,那上面说有一个叫白素贞的蛇妖,和一个叫许仙的凡人相爱了。如今换做了我,有何不可,难不成你是那多管闲事的法海,杀了我不成?”

白烨摇了摇头,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他起身走到门口,又顿了一下回头道:“我在碧落山等你。”

倾城假装毫不在意的别过脸去,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直到那抹飘飘白衣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四周又恢复了热闹的景象,倾城伏在桌上,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两肩似在隐隐颤动。

等到了第二日,李之一刚把娶倾城的聘礼抬回家门,顷刻间风云大作,天幕瞬间被乌云遮去大半,偌大的庭院里,突然多出了一个老道,而倾城就站在他的身后。

李之一见了倾城,正想拉她去查看聘礼,没想走近才发现还有一个道士。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院子里?”李之一心有几分惊慌。

那老道长叹一声,忙将他拉至一旁:“你啊,遇见妖怪啦。”

李之一心中陡然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老道:“你,休要骗我!”

“你若不信,自己看看便知道了。”说完老道拿着一面像模像样的镜子照向倾城,李之一往那镜中一瞧,顿时被吓得跌坐于地,里面竟只有一副白骨,他爬到老道身边:“道长救我,救我啊…”随后爬着逃出了庭院。

老道嘿嘿一笑,顷刻化成了一个约摸十二岁的孩童。

那是圣尊座下的仙童,虚禅。

“圣尊一眼没看好你,你便溜了出来,今日我特来接你回去,快跟我走吧。”小仙童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看着倾城。

倾城无奈点了点头,随他回了碧落山。

【三】

碧落山的景色千年不变,这里是世间妖魔最终的归属地,永远都散发着一种恐惧,幽怨和被杀的不甘,倾城总也想不明白,白烨为什么会愿意待在这样的地方。

她望向独自站在山巅之上的白烨,那一袭孤寂却又傲立与天地的背影,仿佛已经承受了几千年的孤独和寂寞。

“回来了。”白烨轻轻开口,转身便到了倾城身旁。

倾城点头,一袭红衣招摇如火,她赤脚走到炼妖池边,脚尖清撩池水,一股熟悉的刺痛感顷刻爬满了全身,她忍住阵阵疼痛,整个人浸在了池水中央。

“白烨,你用这池水浸了我几百年,为什么我还好好的活着?”倾城故作轻松地从池中央走到池边上,仰头望着白烨。

“不必多问,再过一段时日,你就不再是你,她也会回来了。”白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俯下身像个孩子般对倾城说:“我有办法了,阿沅,我会让你早日回来的。”他说完迫不及待的匿身去了九重天宫。

“阿沅?”倾城一头雾水的念着这个名字,几百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白烨口中这样温柔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圣尊…他好像永远也放不下自己的那份执念啊。”虚禅在一旁晃着自己的小脑袋幽幽叹道。

“小仙童,阿沅是谁啊?”倾城唤着虚禅:“为什么白烨看着我却说出阿沅这个名字。”

小仙童也有些惊愕的跑到倾城面前问:“你在圣尊身边几百年,竟不知阿沅是谁?”

倾城茫然摇了摇头:“他从没提起过阿沅这个人,我只是感觉有时他看我的时候,不像是在看我,仿佛是透过了我,在看另一个人。”

“那,由此说来,你必然也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了。”小仙童歪头看着倾城:“真是只笨妖怪啊!”

倾城气得嘟起了小嘴,却也无力反驳:“那,你快告诉我,阿沅是谁,我又从何而来。”倾城这才发现,自己活得这几百年的岁月里,竟对自己,对白烨一无所知。

“那我便与你说说吧。”小仙童有模有样的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摇头晃脑道:“阿沅啊,是上古时期名震四方的女战神,圣尊幼时自见到阿沅上神的第一眼便心生爱慕,日日随在阿沅身后,可是那个阿沅上神似乎并不喜欢圣尊,只当圣尊是个孩子。后来,阿沅上神嫁给了天界的另一位上神,随后在一场神魔大战中与她的夫君双双殒身,护卫了神界的万年无忧。”

“这么一说,这位女战神还真是令人敬佩呢。”倾城有些失落的自言自语道:“原来阿沅上神是他喜欢的人啊。”

“而你呀,不过是圣尊想要复活阿沅上神的一个器皿。”小仙童随口说道:“那年阿沅上神仙身陨落,残损的元神无意间落在了凡间的一堆白骨上,那些白骨无人掩埋,吸食了日月精华繁衍出了媚身,最后聚集化成了媚骨,媚骨有灵性,加之上神元神的渗入,由此便幻化出了一个你。”

倾城一愣,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器皿?我的身体里有阿沅上神残留的元神,所以,我只是白烨复活他心上人的一个工具…”她浸在炼妖池中,全然忘了池水灼身的痛苦:“那,他是要杀了我吧?”她的嗓音低沉,听不出话中悲喜。

“也不全是,按照圣尊的意思,你现在的身体是由你的媚骨媚灵掌控的,是妖识,圣尊想要炼妖池水噬掉你的妖灵妖骨,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有妖识,阿沅上神的破碎元神依附在你的身体里,日益养精生息,便能重生,恢复神识。”

小仙童说完又皱起眉头:“我觉得这种方法太荒谬了,根本行不通,可是圣尊他却一味的坚信只要这样做,阿沅上神便能重生。”

那是他千年以来的一个执念,局外人清,局中人迷,如是而已。

【四】

倾城一个人呆呆的望着天边,从东方日出一角到西方晚霞遍布,星辰皓月,悬上夜空。

怨念深重的血妖不知何时竟慢慢爬到了倾城身后,正想用它那细长的獠牙在她肩上咬开了一个血口。

“大胆妖孽,胆敢犯我碧落山!”长剑顷刻间划破血妖的身体,一声惨叫响彻碧落山。

倾城受惊般回过头,只见白烨手执长剑站在自己身后,一袭白衣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像是从黑夜里绽开的花。

“你这般不小心,是想让那血妖把你吃掉吗?”白烨自手中幻化出一个玉瓶,瓶中点点幽绿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他斜倾瓶身,就要将那幽绿的液体倒进炼妖池中。

“是不是所有的妖在你眼里,都是卑贱丑陋的怪物?”倾城忽然开口。

他手中的动作忽然停下:“妖者,蛊惑人心,伤人性命,焉能留之。”

“那我呢,你现在是不是就要杀了我?”倾城望着他手里的东西,笑得有些难过:“这也是必然的吧,我是阿沅的器皿,我死了,她就会活过来。”

倾城看着白烨顿了顿:“其实,妖也并不想成为妖怪的,就像我。我若不是我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自出生之日起只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复活而存在。如果我是个凡人,有一间木屋,种几棵桃树,和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那该多好啊。”

倾城说完,渐渐将整个人沉进池中。

白烨听后一愣,这才发现原来这几百年的岁月里,媚骨不再只是一个媚骨,她有了妖识,有了自己的思想,而他呢,却只当她是个叽叽喳喳会说话的工具,从未理会过她的感受。

千年不曾下雨的碧落山忽然下起了大雨,点点雨滴落进炼妖池的池水里,化作零星光芒散尽池底,听闻妖怪只有在最难过的时候,才能引得天降大雨。

白烨心头一颤,望向池中的倾城,她哭了。

他站在瓢泼大雨中,雨水顺着他的衣角落进碧落山的泥土里,犹豫片刻,或是因为愧疚,他将玉瓶收进袖中,一个人在炼妖池旁守了整整一夜。

待到天色大亮,倾城才从昏昏沉沉的池中醒来,她探出头有些诧异,原来自己还没死。凑巧玄冥上仙前来拜访白烨,看见睡眼朦胧的倾城,不禁调笑道:“倾城,早啊。”

倾城百无聊赖的瞧了他一眼,慢慢浮到了池边上,鲜艳的红衣已被池水完全浸湿,胸前一片春光若隐若现,她扬起精致小巧的脸蛋说:“玄冥,每年这个时候你都如此准时。”

玄冥却因无意间瞥见了她胸前春色而涨红了脸,倾城见此情景,被引得哈哈大笑。

“玄冥,你莫不是还不知何是情爱?”倾城扶额问。

“你这小妖,乱说什么呢!”玄冥这便与她斗起嘴来。

“你来了。”白烨不知何时挡在了倾城身前,正好遮住了她那大片春色。

“白烨,我玄冥向来准时。”随后两人便一同进了碧落山的流仙境。

“白烨,你明知你救不活阿沅上神的,又何苦委屈了那只小妖。”玄冥苦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这是能涣散妖识的净盅,配合玉瓶里的驱灵液,不出七日,她的媚骨媚灵还有妖识,都会被吞噬。”

白烨望着那净蛊思索良久,随后慢慢接过,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多谢。”

“几百年了,炼妖池里的痛楚她或许已经习惯了,可这两者的结合,定会让她承受千倍万倍的痛苦,我方才稍微探了她的灵力,她的妖识已经被消去了大半。”玄冥似是有意在提醒白烨。

“白烨,你可要想清楚,若是真的这样做了,你未必能救得了阿沅上神,可是那个小妖却是真的会死。”

白烨知道玄冥有意在劝他,微微行礼:“多谢上仙提点,白烨自有分寸。”

玄冥见此,也不便多说,几步迈出了流仙境。

路经炼妖池时,倾城又在向他招手:“玄冥,这么早就要走?”

玄冥神色有些黯然,他心疼的看着倾城问:“为什么不离开呢?”

倾城仰起头沐浴着大片阳光,良久才缓缓开口:“因为我离不开他。”

“他要打破你的妖识,你会死的。”玄冥低下声音。

“没用的,我试过离开。可是我知道,没有了他,我一刻也不曾快乐,而在这里,只是身体上受些痛苦,我能承受得住。”倾城说完冲玄冥微微一笑:“多谢上仙好意,小妖心领了。”

“世间难得有你这般痴情的妖。”玄冥无奈摇了摇头,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五】

白烨自从拿到了驱灵液和净蛊,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倾城。他既不曾让她试药,更没有向她谈及此事。那份被他忽视了百年的陪伴突然在此刻跳了出来。他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倾城很好奇,她问:“白烨,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白烨被她的话惊到,眸中却透出隐隐不忍:“难道你就那么想死?”

他这话刚说完,倾城却早已昏睡过去,这几日她总是这样,有时醒着却不知何时又会睡着了,他总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白烨,我有好些事情都记不得了。

刹那间,白烨不自觉的跳进炼妖池中,一把将倾城抱了出来。

池水将她的皮肤侵蚀的满是伤痕,可是那手腕上的铃铛却被她护得好好的。他猛然记起,百年前的初遇,他赠与她一串铃铛,她便心甘情愿的随他到了碧落山,此后,日日钻心蚀骨之痛,伴随了她几百年。

白烨望着倾城的满身伤痕,从未想过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而此刻,那些伤口触目惊心的展现在他眼前,他突然无助的像个孩子,这几百年来,他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

倾城的意识越来越弱了,在那场昏迷的睡梦中,她看见了白烨的小时候,也见识了阿沅上神令人惊艳的美和神勇的风姿,她看到白烨日日追随在阿沅身后,风雨无阻,不论白天与黑夜,而那个上神只是毫不在意的对他说,你这么小,又不能保护自己,而我又要四处征战,总不能分心照顾你,若是懂事,就早些去勤奋修行吧。

自那天之后,白烨便将自己关在了碧落山的修习之境中,日日苦心修行,他每每出关一次,总会斩杀大量妖魔,如此,便觉得自己离阿沅上神又近了一步,再后来,他成了威名远扬的炼妖圣尊,可是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阿沅上神。

无数个沉寂而又漆黑的天幕下,他独自立在山巅,孤独寂寞的像只野妖。

倾城带着点点泪滴从梦中醒来,开口便说:“圣尊,你杀了我吧。”

白烨望着她:“又在说些胡话。”

“我没有。”倾城从白烨怀里挣开,径直走进了炼妖池中。她回过头问:“你不是要复活阿沅上神吗,你说过,我死了她就会活过来。”

白烨听完,竟无从反驳。

“这百年来,你不正是为了这个愿望而活着的吗?”倾城看着他:“我想通了,我只是一副器皿,若能让阿沅上神醒来,也算了做了件大事,不是吗?”她勉强撑起笑容。

白烨脑中一片混乱,以前他总想着阿沅上神的复活,从未考虑过倾城的感受,现如今他却又清楚地了解到倾城的所思所想,他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在意一只妖的情感。

他头疼欲裂,自手中幻出驱灵液和净蛊,慢慢走向了炼妖池。

倾城看着他慢慢将两种药物倒进了炼妖池的池水中,身体像是要被撕碎般疼痛,脸色逐渐失去血色,额头汗珠密密麻麻。

白烨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望见倾城这般模样,赶忙停下手,随后将驱灵液和净蛊一掌击碎在山体之上。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了!”他发疯似的消失在黑夜里,池中痛楚慢慢减弱,倾城望着白烨离开的背影,突然难过的厉害。

【六】

白烨消失了好几日。

号称战无不胜的天界战神苍穹突然闯进了碧落山,只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炼妖池中的倾城,那种病态的美甚至让天地都失了色,虚禅忙拦住苍穹,却被苍穹随手扔开。

“原来白烨这里还真有倾城绝世的女妖啊。”传闻苍穹战功赫赫,不爱名利,只爱美人,今日寻到这里,便没打算空手而归。

倾城法力衰弱,已没有抵抗的力气,就这样被苍穹带回了他的寝殿浮鸾殿。

虚禅惊慌失措的找到白烨时,他正躲在一处桃林下买醉。得知倾城被带到了浮鸾殿,顷刻唤来长剑,杀气腾腾的冲进了浮鸾殿。

浮鸾正宫内,倾城被无数锁链捆住悬在空中,身上红衣摇摇欲坠,早已不能蔽体,而苍穹笑得无比猖狂,正要伸手扯掉她的红衣。

白烨愤怒的红了眼,举剑向苍穹刺去。

虚禅趁机救下倾城,带回了碧落山。

等到碧落山夜幕降临时,白烨才血迹斑斑的从浮鸾殿回来。

“圣尊!”倾城一把快要跌倒的白烨:“你受伤了,你流了好多血…”

她的泪落在他拿剑的手背上,白烨微微抬起头:“对不起。”

此时碧落山山体隐隐颤动,无数被锁住的妖魔仿佛感知了白烨神力的衰弱,积攒了多年的怨恨像是密密麻麻的雨一样包围了白烨。

倾城用尽全力护住白烨,手腕上的铃铛叮叮作响:“你们这群妖怪,休要伤害圣尊!”

无数妖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倾城,你也是妖啊,跟我们一起把他杀了吧。

对啊,你被他囚禁了几百年,一定有很多怨念吧。

杀了他,我们就自由了。

那些妖魔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黑暗又一步逼近了他们。

倾城定下心神,撑起最后一份力站起身,她轻蔑的看着眼前的这群妖魔,口中念念有词:“妖者,蛊惑人心,伤人性命,焉能留之。”随后,她用自己全部的法力将那些妖魔尽数斩杀。

她是有上神元神庇护的灵体,拼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护了一人周全。

【七】

白烨醒来的时候,玄冥正好进了屋。

“是那小妖央我来救你的,她千辛万苦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满身是血,白烨,你怎忍心那样对待她那般天真的妖呢?”玄冥将手中汤药递给他。

“她人呢?”白烨紧忙握住玄冥的肩膀,力气之大竟让玄冥生了疼。

玄冥用力挣开他的双手:“正在我屋外的浣元池躺着呢。”

白烨踉踉跄跄的从屋外跑出来,看着池中奄奄一息的倾城,他突然红了眼眶:“玄冥,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用自己仅剩的媚骨媚灵还有法术帮你杀了那些妖魔,只是奇怪的是阿沅上神的元神竟也没有丝毫损伤,现在她只剩下仅存的一丝妖识,你若真想一试,只要将她在炼妖池中放上一日,她的妖识便会彻底消失,如此,你也算完成了多年来的夙愿了。”

白烨失魂落魄般跪在地上,摇头轻言:“不,我什么也不想要了,我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活过来,这几百年来,我困在自己的执念里走不出来,让她白白受了许多痛苦,我明知她对我有意,却仗着她对我的爱让她受尽了苦楚。”

白烨的泪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抬头看着玄冥:“你是这天界最厉害的医仙,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对不对。”

玄冥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救她的方法也许有一个,只不过需要以你的千年修行为代价,你可想清楚了?”

“莫说千年修行,就算是要连带着我的命一起,我都愿意。”白烨轻轻抚着倾城的脸,他终于明白,原来爱慕并非是一种爱,那只是一种对美好的向往与追逐。而眼前真真切切的感知和过往朝夕相伴的厮磨才是他这一生所要寻求的意义所在。

悠悠天地,生我何意。

白烨闭上眼睛,散去了千年修为。

【后记】

倾城醒来已是三天后,她向四周看去,脑海里空空的,什么也记不起。屋外有白衣男子端了汤药走进来,倾城便歪头问他:“你是谁?”

他心头微微一惊,伸手替她将耳边长发綄在而后,轻答:“我是白烨。”

倾城满脸疑惑,歪头又问:“那我呢?”

白烨笑答:“你是倾城啊。”

“那阿沅是谁啊?”倾城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白烨愣了一下,眼神飘向了屋外遥不可及的天际:“她啊,听说是个很厉害的女战神呢。”

“那屋外是什么?”倾城又问。

“那是你喜欢的桃花。”

“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啊?”倾城又看着白烨问。

白烨轻轻拥过她:“因为我喜欢你。”

“那我也喜欢你吗?”倾城还在问。

“你觉得呢?”白烨反问。

倾城被白烨圈在怀里,那种感觉很熟悉,又很陌生,可是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温暖,安心。

“那么,你既然喜欢我了,那我也应该喜欢你的。”倾城直起身看着白烨:“你要永远跟我在一起的。”

白烨揉揉她的头发,想起她在碧落山每日每夜为他受的每一份痛苦,喉间像是藏了沙子,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倾城,我再也不会让你承受一分的痛苦了…”

屋外晚风阵阵,吹得桃花洋洋洒洒落了满地,那场沉眠于梦中深处的执念终于得到了解脱,而在梦境的出口,有个人已经等他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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