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碎雪掠过廊下,沈微婉拢了拢素色披风,指尖仍抵在冰凉的朱漆栏杆上。檐角铜铃被风撞得轻响,倒比那架闲置半月的七弦琴更像个伴儿。
“姑娘,回屋吧。”侍女青禾捧着暖炉过来,见她望着北地方向出神,声音又软了几分,“方才厨房煨了姜茶,趁热喝些。”
沈微婉摇摇头。去年此时,谢昀就是从那片暮色里走来的,玄色披风上沾着关外的霜,却笑着把她冻红的手按在自己掌心。他说待开春便遣人来接,可如今檐下的海棠都该结花苞了,别说车马,连封书信都迟迟未到。
昨夜她试着调弦,指尖落在熟悉的徽位上,琴弦却“嗡”地一声断了。断口泛着冷光,像极了谢昀临走时,剑穗扫过门槛的模样。
“这雪下得怪。”青禾望着阶前融化的雪水,“前几日还见着燕儿北飞,怎么倒像是倒回腊月里了。”
沈微婉抬手接住一片落雪,雪沫在掌心化得极快,凉意却渗进骨缝里。她记得谢昀说过,北境的春来得迟,有时五月还会飘雪,可他从未说过,连江南的花都要等他到不肯开。
廊下的灯影里忽然晃过个身影,青禾刚要出声,却见是门房老周举着灯笼跑来。“姑娘!有信!关外递来的!”
沈微婉猛地转身,披风下摆扫过栏杆上的积雪,簌簌落了一地。信纸在她抖着的指尖展开,墨迹里混着些模糊的水痕,谢昀的字迹却依旧清挺——“北境初定,三日后归。勿念。”
最后那个“念”字的收笔微微晕开,像是被人用指腹摩挲过。
她忽然想起谢昀总笑她,说她弹《凤求凰》时总在某处慢半拍。那时她仗着他纵容,偏说要等他学会唱和才肯改。如今琴虽断了,可她好像忽然懂了,那不是慢半拍,是怕曲子太快,不等他应和便已终了。
“青禾,”她把信纸按在胸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去把那截断弦换了。”
青禾愣了愣,随即眼睛亮起来:“是!我这就去寻最好的冰弦来!”
风不知何时小了,檐角的雪停了,远处隐约传来报晓的鸡鸣。沈微婉望着北地的方向,忽然看见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像极了谢昀剑鞘上的寒光。
她想,等他回来,定要告诉他:这江南的春是等他等得久了,才故意藏起了花苞。等他踏进门时,廊下的海棠该开了,她新换的琴弦,也该能弹出完整的调子了。
三日后的清晨,青禾正蹲在廊下扫最后一点残雪,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她猛地抬头,看见玄色披风在晨光里越来越近,忙转身朝屋里喊:“姑娘!是谢公子!谢公子回来了!”
沈微婉握着琴拨的手一顿,抬眼时,正看见那人踏过门槛,带着一身关外的风,笑着朝她伸出手。这一次,他掌心的温度,终于熨暖了她等了整个冬天的指尖。
阶前的海棠花苞,在晨光里悄悄绽开了一点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