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娘家总爱看妈妈镶在镜框里的照片,照片里总是那些人,可每次只有奶奶和我说话……
奶奶说:“也没啥用,就是一念想,留着以后看看,我和我孙女没处够,没想到临了我孙女还伺候我了!我也没啥好东西了,这三块大洋你留个纪念吧!”
当时爹是不让我要的,说父辈姊妹七个,少辈姊妹十四个,怕以后有人不满意!“不要就不要呗,也就是压箱底的东西,不值几个钱,就想给孩子留个念想!”奶奶小声念叨着。老姑说:“你拿着吧,你奶早就和我们说好了,我们不在身边幸亏你伺候,我们都没做到,这是你奶最后的心思!你拿着吧……”屋里人都哭了……!
当时我已经二十岁了,从小就跟奶奶睡,奶奶的被窝总是热的,奶奶的肉是软的,奶奶手里的蒲扇总是扇啊扇啊……奶奶总有好吃的,我最爱喝的是麦乳精,甜甜的,细细的,乳白色,那味道……
奶奶是文化人(爷爷也是退休教师),奶奶的话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记着“行莫回头,坐莫动膝、喜莫大笑,怒不高声……”!“想给别人东西,就得自己省出来……!”
奶奶还是个好织手,看着奶奶织毛衣,我也拿着织针(把筷子削细,再削个尖)跟着学,可最后也就织出一片一片的,啥也织不成。就央着奶奶教我,奶奶说:“姑娘大了,自来巧,不学也会!”我咋就不信呢,“不学咋能会?”依旧看着奶奶飞针走线,直到有一天,我给自己织的第一条毛裤才相信奶奶的那句话——我真的是自己独立完成的!
听奶奶说,那些年家里穷,买不起炕席,爷爷就用刀把高粱杆劈开,再把瓤刮掉,剩下了高粱杆皮儿,奶奶就用这个编炕席,早晨开编,第二天早上直接就铺上了!再后来就是花钱买的竹子质量的!奶奶钟情于炕席,这刷炕席的活我也就没少干。爷爷说我这儿没刷干净那儿没刷干净的,奶奶就说:“一个孩子干活,干啥样都行,你别说她!”
年年岁岁催人老,我一直认为奶奶很健康,可疾病还是降临了——肺癌晚期,化疗几次,身体承受不了,看着奶奶日益消瘦的身体,我们都无能为力。我睡在奶奶身边,奶奶一动我就醒,奶奶心疼地说:“这孩子没睡觉咋的?”我已经习惯了,得扶奶奶起来撒尿,深红色的尿液、尿骚味特浓,那时奶奶就不吃东西了,勉强喝点儿水。奶奶说爷爷:“你倒是管我呀,总让孩子整我!”爷爷说:“让她孝敬孝敬你吧!”其实,老一辈的男人哪会伺候人啊!
直到辽宁的二姑来,我才回家住,可奶奶还不习惯了,只要我在身边就用我,后来一天不如一天,爹怕吓着我,就不咋让我待在奶奶身边了,就二叔、老叔他们轮流值班,奶奶心疼爹身体不好,稍一晚点就往家撵,二叔就早早来换爹。
终于奶奶不行了,可胆小的嫂子不敢在家,愣没让我动,我没看见奶奶咽气,爹也不愿意让我在身边,说我没经历过,怕吓着我!
奶奶走了,留下空落落的土炕,留下没主心骨的爷爷……没了奶奶,整个家都踏了半边天,何止老叔家!
奶奶用心良苦,留给我三块大洋,这是她老人家藏了一辈子的东西,小时候出于好奇,奶奶就让老叔拿出来给我看过,一共八块,用一个红布包着,装在一个已经上了锈的盒子里,拿出一块,用嘴一吹,“嗡……”得细听,像是回音,很好听!
奶奶的这一“念想”伴我一生,奶奶也从没在我的生命中消失过,老公都说:“你总你奶你奶的……!”这是奶奶的“念想”也是我的“念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