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欠我们的一场雪,在没有任何暗示下,径自热烈地窜游于天空,拉不住也叫不停。
雪向来都是带着幸运飘下来的,仿佛谁都想去沾沾它的灵动,好让自己冗杂的内心,也能有孩提时代的肆意与活泼。
从未意识到自己想起故乡的冬天时,第一印象竟是老房子前厚厚的积雪。那时候雪是可以用来吃的,用来睡的。但凡开始积雪,伙伴们就无视父母的阻止,在老地方迅速集结,一个八路队,一个游击队就浩浩荡荡地分明开来,拉扯战即刻打响。尽管在历史的维度里,两个队伍处于同一政治立场,可是谁能说孩子们的天真有任何错误呢。个中精彩场景只有旁人才能看清,作为当事人的我们只会想着怎样打倒对面的不法分子,那时候就无意中懂得怎么尽情投入,哪里理会镜头的优美何如。不管任何规律一顿乱扔,不像现在打人不打脸,我们偏偏朝着脸上一个劲儿地砸,于是脸就红的跟猴屁股一样了。如果这个猴年也去打场雪仗,那多少和猴扯上了关系,岂不是也挺应景。像被火烤的通红的手恰恰是被雪冻得通红的,小场景也能蕴含大道理。通红的还有孩子的心,跳动着年少的烂漫和雪融合起来,落在家乡小路上来来回回跃过无数次的坎,山林间上上下下爬过的奇形怪状的树,溪流里反反复复扒开可能藏着螃蟹的石头。而岁月一直都在,只是那些坎、树和石头都是那个时候的了,现在坎平了,树砍了,而溪也干了。曾想现在的孩子用什么去追忆童年,时代的进步迫使他们都把记忆通通留在手机和电脑的内存里了吧。
如果冬天没有雪,总是会有遗憾的。对于孩子来说这种遗憾更甚。江南的天气没有雪的日子里就是雨,把人固步家中有种暗无天日的压抑感,人也昏昏沉沉的。印象中,家乡的雪像个老友每年都在老地方陪我们痛快一段,下雪就是我们的七夕。飞雪也预示着春节将至,这样的双喜临门满足了孩子们对于玩和吃的无限期待。其实人在小的时候好像更能挨冻,池塘结的冰,地上覆的雪,铁质的玩具都会毫不犹豫地一手抓起,非得玩出个春秋才肯罢手回家的,小手冻的通红臃肿,免不了父母一顿唠叨有时更是一顿棒揍,可天一亮又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没心没肺的人注定过得比较轻松愉快的,孩提时的乐趣如此简单,却换来一生难忘的快乐,也许这就是简简单单才是真。不过大人和老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闲坐在火边天南地北地话家常,商讨着来年的生产大计,完全放养我们,我们也情愿被如此对待,所以农村的孩子能更早的独立也不无道理。
冬天有雪,还要炭火抗寒,所以故乡的冬天充满了炭火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以至于我没有那么喜欢空调和电炉,它们只能用来暖身不像炭火一样温暖人心,可能出于心理作用让我一闻到炭火就能即刻放松下来,此时泡上一杯茶,便觉得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所以故乡的冬对我来说是一种完全的享受。
临冬,机耕路上就穿梭着载满木炭的拖拉机,叫喊声盖过机器的轰鸣,远远地传来,吵醒窝在被子里浅睡的庄稼人。然后烟囱开始升起浓烟,为了场景协调,这烟和冬天的天空一样阔白,越飘越散溜进我的房间,如往常一样,能闻出这是早餐的味道,早餐里有妈妈的味道。炭火遇上飞雪会熔化得很快,我偏执地认为冬天这列车的动力就来自木炭,为使它走慢些,我常常刻意不去添火,此举使得妈妈练就了能把眼看着要熄灭的残局以迅雷之势挽救回来的技能,可我不仅乐此不疲甚至有些乐在其中。童年,难道不都是我们在前面捣乱后面跟着个身影收拾残局吗。木炭会一直活跃在火盆里,我们要换到那些身影后面,不为收拾残局,是让他们不变残影,可影子终究会在哪天没有太阳的日子里消失的,像雪一样消融,像炭一样燃熔。雪美,炭暖,而他们才是故乡,也是太阳,可有天也终究成为一个背影。抓不住他们,抓不住雪花,也抓不住故乡,人越长大在某些方面越心有余而力不足。
故乡的四季都不是我的,即使是冬也只是残冬。而我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更好的拥有故乡的四季,哪怕只是一个冬天、一个背影或是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