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莎士比亚〕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时照得太酷烈,
它那炳耀的金颜又常遭掩蔽:
被机缘或无常的天道所摧折,
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
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
也不会损失你这皎洁的红芳,
或死神夸口你在他影里漂泊,
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1.
窗外的阳光正好,片片深情,清脆的鸟鸣声,声声入耳。我呆呆地从两三层高的楼上向下俯视着,移动着的叫卖声仍然是记忆中的样子。
“你为什么怀念18年的夏天呢?”是啊,为什么是18年的夏天呢?而不是19年、20年呢?也许只是那年很多可以记录自己生活的年轻人刚好成年,也许只是那年什么都开始火起来,百花齐放。也许只是那一年读起来好像很顺口,那一年我好像没有烦恼,那一年我好像什么也不记得。
又或许只是我和她相遇在2018年。
那一年的夏天阳光燥热,我提着又重又大的行李箱,在通往学校的路上磕磕绊绊地走着。道路两边栽满了梧桐树,阳光被梧桐树叶分割成一块块形状不规则的碎片,撒在地上,风一吹,就飘向了远方。
她是个好动的女孩,好像浑身都充满了精神气。
她看见我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帮我提行李箱,我惊慌失措地拒绝这个陌生人的好意,连连摆手,说不用了。她扬起嘴角笑了,飘逸的中长发在空中潇洒地晃,她说:“你也是二中的学生吧?那我们就算是同学了,同学之间互相帮助也不是不可以吧?”
我一时之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于是就只能低低地垂着头跟在她后面一起去学校报道。
我们被分到了同一班级同一宿舍。
在整理床铺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妈妈,那是个很干练保养得很好的女性。她的妈妈似乎很宠溺她,连整理床铺这样的事情都要亲自动手,并且还要铺得整整齐齐。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成为了我唯一称得上认识的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渐渐地和她聊起天来。
我们真的慢慢地熟悉了。
后来她跟我谈道,她有两个哥哥,一个在读大学,最近在筹备跟谈了七年的女朋友结婚,一个在当兵,几个月回来一次,联系都只能是单向的。
突然,她眼睛望着天花板,带着点幽怨惆怅的表情,慢悠悠地说:“是十块钱救了我的命。”
我迷惑不解,问她为什么,她说她的妈妈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要是第三胎还是个儿子的话,就下定了决心要打掉,不过幸好,第三次检查的时候检查出来是个女孩,也就是她。
我好像明白她的妈妈为什么这么宠她了。
我打趣她:“别人是重金求子,你妈妈是重金求女啊!”
我们两个都笑了,嘻嘻哈哈,像两只得到了松果的松鼠笑得直不起腰。天花板上是斑驳陆离的被太阳光反射的水的波纹,我们沉醉于海底世界。
燥热的风穿过窗户,挤进了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我们就这样等待着其他舍友的到来。
2.
她的体育很好,曾经在篮球比赛中力压别班的女生。但是她的纸面成绩却只是一般中上的水平,这和她理想中的大学有一定的距离。
我多少有点担心,总是在她耳边念叨要好好学习,她说:“你等我以后找个学霸男朋友,那成绩不就跟火箭一样哗哗往上涨!”
19年的3月份,她找到了男朋友。那个男孩很高很瘦,戴着银白色眼镜,长得白白净净,是我们班文体兼优的大学霸。
那个时候所有暗恋这个男孩的女孩都吃醋地看着她,她挺满意的一笑,得意扬扬地说:“想不到吧?是他先追的我!”那时他们闹得沸沸扬扬,后来被教导主任发现了,进政教处的次数比我请她吃饭的次数还多。但她仍旧笑嘻嘻的,每次都承认错误,每次都屡教不改。
如火如荼的夏天很快就到来了,她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奔跑在鲜红的跑道上,散发着无穷的生命力。她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然后蒸发。
我捏着矿泉水拿着毛巾站在终点等着她,我想她一定很累了,气喘吁吁地像是一个在林间找不到松果的松鼠。
她离我越来越近,如同向我奔来,我张开手,准备迎接她的归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她看见了那个男孩,男孩拥她入怀,我这才渐渐明白,原来松鼠早就找到了那颗松果。
那时阳光灿烂,正草长莺飞,我看着他们相拥的影子,踩着阳光离去。
19年7月的某一个午后,他们分手了。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她那么伤心。她一个人闷闷地喝了很多酒,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哭成了一个泪人儿。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我从来没有安慰过人,她还是第一个,所以我小心翼翼的,尽最大的努力想着说什么才能不让她那么难过。
夜晚璀璨的光耀眼夺目,色彩流转,邻座嘈杂的声音有压低的呜咽,也有少年人的开怀畅饮。人群来来往往,车川流不息。黑夜上空的星星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地窥探着这个世界。
她哭了一晚上,我也就哄了她一晚上。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她没有再提昨天的事,她说她要好好学习,从此不谈感情。
我什么也没说,就像是以前一样静静地抱着她。
因为你知道的,我不善言辞。
3.
2019年年末,她得了很严重的感冒,我急急忙忙地把她送进医院,企盼她能尽快康复。
在去医院的路上,她紧紧抓着我的手,整张脸被烧得通红。她虚虚地眨着眼,似乎随时都会陷入沉睡。她直视我的眼睛,用沙哑的辨不出原样的声音对我说:“我很高兴,因为你还在我身边,我们就像亲人一样……”
寒冷的东风裹挟着雪花在空中飞舞,路旁的灯光凄冷悲凉,她每说一句话就会吐出一圈白雾,然后消散。
我堵住了她的嘴,阻止她再说下去。
我忍住哭腔,一字一句变得颤抖:“你还年轻啊,未来你还会遇见更好的人,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我反握住她的手,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感冒发烧意味着什么,但谁都不愿意相信。
她在那个冬天里长眠。那时寒风刺骨,她孤单一人离去。
我在医院看见了她的父母,他们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失去了两个孩子……
我无数次来到她的碑前,久久地凝望着她的墓碑,像是透过墓碑看着她的身躯,她的灵魂,良久,无语凝噎。
“你知道的,我不善言辞。”
我们在那个燥热的夏天相遇,我们在那个寒冷的冬天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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