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小野讲过一个关于他与儿子的小故事:
他说,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份可以把环游世界当成工作的邀请时,犹豫不决。毕竟他曾经在家专职写作了十年,也陪伴了孩子十年。如果接受这份工作,就会意味着与孩子长时间分离,孩子可能会适应不了。于是,他试着去跟已经在念高中的儿子商量。
然而儿子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听他一讲完,儿子几乎要哭出来,说:爸爸,我求求你赶快答应吧!没有一个正在叛逆期的青少年,希望时时刻刻都看到自己的父母亲的。
那一刻,小野说他终于明白:作为一个父亲曾经深以为傲、对孩子数十年的 “ 陪伴 ” ,有一部分其实已经深深地 “ 打扰 ” 了自己正在成长、需要学习独立的孩子们。
想要做到 “ 陪伴,但不打扰 ”,真的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情,它难就难在:对于距离感与分寸感的合理拿捏与把握。
就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来说,距离太远,孩子会觉得父母不够关心疼爱自己;距离太近,又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地 “打扰”。
记得我在念高中的时候,不上学的日子里,偶尔有男同学打电话来家里,我的父亲就会摆出一张黑脸,没好气地塞给我话筒:接电话!!
座机电话连着一根长长的电话线,我赶紧跑过来接住话筒,总是下意识地先使劲拽一拽其实并没有缠绕打卷的电话线,咬着嘴唇红着脸,说一声“喂——”之后,就再也不敢讲其他的话,只是僵硬着身子等着对方发话。
我一边听电话,一边斜眼看父亲。每每那种时候,我的父亲就刚好在打扫卫生,而且我家的地板仿佛变成一片没有边际的疆域,总也拖不完;桌面上的灰似乎瞬间结成了硬邦邦的油漆,用湿布来回擦十几遍也还是擦不掉。
父亲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徘徊忙碌,脸色凝重,仿佛发现我在做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我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心思听电话那头在讲什么。即使对方并不是我的早恋对象,我也心虚得要死,只想赶紧挂掉电话。男同学在那头大概也能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平时叽叽喳喳的我一下子变得如此沉默寡言,于是知趣地挂掉了电话。
我一口气还没松下来,父亲会紧接着用一种平静中透露着杀气的语气接着问我:刚才是谁啊?跟你一个班吗?他找你干什么、说什么了?
我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更加重了自己早恋的嫌疑......其实,我是真的完全没听清对方讲了什么......
所以,但凡放假在家的日子,我都有想拔掉电话线的冲动,想想接到男同学电话的场景就心惊肉跳。
这种被 “打扰” 的感觉至今让我记忆犹新。与此同时,我对另外一个关于陪伴的场景也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年高考,正是夏天最热的日子。考场里没有空调、风扇等任何降温设备,有学生考到中途就出现了中暑晕倒的状况。考完第一场,我走出校门口,看到外面黑压压的站了一片家长。在烈日的照耀下,个子小小的我,低着头随着人潮艰难地往外走。突然,一只宽厚的大手一把就揽过我的肩膀,拥着我从人群里挤出去。
是的, 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在那两天里,父亲一直坚持站在校门口的烈日下等我出来。除了等待、走路和吃饭,我们极少讲话。他担心问我任何问题都会给我造成心理负担,而我,似乎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场景,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现在闭眼去想,只能听到单调的蝉声。然而正是这种景象——我想,那片天空和烈日,或许未来一生中都将支撑着不够坚强的我。即使五年、十年、二十年后,连同我反复看过4遍的美剧、甚至我最喜欢的芒果和荔枝的味道全都忘掉也好,那年炽热的夏天和父亲站在烈日下等待我的画面,一定会自在地展现在我眼前,对我说:没问题,一定可以顺利走下去的。
陪伴是成长过程中甜蜜的负担。
近一米,心苦恼;远一米,心牵挂。无言心欢,不语心暖。每一寸光阴,都在恣意中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