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31旧作
一
“终有一天，我会回来”。
2008年12月，以CMJ为笔名的漫画人龚鼎应《时尚先生》之邀前往北京，过上了自己一直嘲笑的“混吃等死的上班族”生活。临行之前，他在电子CG杂志《火神志》上对关心自己的漫迷撂下了这句话。虽然说是离别寄语，但在我看来，CMJ从未真正离开，于同年动笔创作的长篇漫画《比马大战记》就是他坚守在中国原创漫画第一线最好的证明。
与很多人一样，我最初对CMJ留下印象也是通过那篇《看上去很美的太阳照样升起》——一个清晨，上班族赵明登突然发现自己的“那话儿”不翼而飞，而后开始了自己过山车般的疯狂人生。这个充满荒诞气息的开头显然模仿了日本漫画家古谷实的著名短篇《我的健康》，两者同样描述了一个男人的人生因意外而彻底改变的故事，不同之处在于《我的健康》的主人公“得到”了大便时拉出兔子的超能力，而CMJ的故事里，赵明登却“失去”了身为男人的证据。
与古谷实叙述故事时的冷静方式不同，CMJ的漫画带着一股年轻人的怒气，一派“浑不吝”的散漫劲儿，一腔急于表达的欲望，一种中国式的黑色幽默（比如那句“路过广电总局没留神”），这些在中国漫画里很少能见到的特质在CMJ的调配下，成为一杯烈酒，让人一饮难忘。而《看上去》的结局尤为讽刺，身无JB、心无旁骛的赵明登居然成为商业奇才，获得了大众眼中的巨大“成功”，使得故事的荒谬感被放大到了极致。
之后，在网上陆续看了同为“愤青三部曲”的《不亮传》、《我的奋斗》，以及《阳光灿烂的日子》，《水昆》和《比马大战记》。就像柴静说的，“岁月让人从批判走向了建设”。CMJ的愤怒沉淀了，人沉静了，漫画成熟了。
二
在那部描写中国漫画人生活的《比马大战记》里，在骆驼哥、小马、小牛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当年一众漫画狂人的集体背影。很多年前，在《画书大王》和《少年漫画》还存在的时代，在那个梦想的黄金年代，我也做过漫画家的梦。我也曾对着一张书桌，一叠白纸，一坐，一画，一宿，无论酷暑还是严寒。我一共收到过四封退稿信，有机打的，有油印的，有手写的，每封我都还留着。我只是没能坚持到收到一百封退稿信的那一天，就像鸟山明一样。
因为题材相近，《比马大战记》难免会被人拿来与小畑健的《爆漫》做比较。但在我看来，同为描写漫画人对漫画之道的不懈追求，《比马大战记》所蕴含的热血却远远超过以精心计算追求得票率的《爆漫》。在网上一页一页浏览《比马大战记》，看到那些妙趣横生的桥段，我常常忍不住放声大笑。在看到哥几个衣食无着仍然咬牙坚持梦想时，也感到了一丝悲凉。
《比马大战记》写的，是中国漫画人的切肤之痛。
《比马大战记》初连载时，那些由骆驼哥、小马、小牛粗制滥造的剧中剧，比如《黑幕》，比如《千万别把我当人》，即符合网络漫画对创作数量的要求，又蕴含了对漫画人的自嘲，CMJ的聪明之处可见一斑。
但漫画到了中期，即便是剧中剧，也包含了更多的含义和趣味。还记得那一幕，骆驼哥置身斗室，一边骂着手冢治虫不是人，一边发誓要画出超越《火鸟》的神作。在短暂的闭关之后，他画出了《水鱼》和《大乌》……看到这里时，我简直快乐疯了。
还有那篇创意疑似来自《LEVEL E》中“王子日记”的“骆驼哥白搭评论”，那些向著名漫画致敬的有趣桥段，妙处太多，难与君说。
我固执地认为，《比马大战记》应该有更大的格局，它完全可以成为一部类似于郭德纲描述相声历史的《论五十年相声之现状》那样的东西。它里面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下1993年以来中国原创漫画史上发生过的那些故事，出现过的那些人，消失掉的那些工作室，以及那些至今没有消逝的梦想。
拉拉杂杂说了这许多，还是回到我手里这本《我的奋斗》。该书为影文化传播（香港）公司今年八月出版，“收录了CMJ自08年以前所有短篇作品，是对作者早期创作生涯的一次整体记录”。书的质量没得说，A5的完全版标准开本，锁线装，全特种纸内页外加牛皮纸外封。将书捧在手里，幻想着不久之后也许就能看到以这种标准出版的赵佳的《新.黑血》，张晓雨的《云中兰若》，陆明的《新.千年》，矩阵的《二郎神》，刘冬子的《西游记》，衍琪门的《灵异集》，就忍不住喜上心头。
如果把《画书大王》诞生的1993年作为中国原创漫画元年，中国原创漫画到今天也该有18岁了。18年来，中国原创漫画从来不缺让人看到希望的火种，比如当年的《黑血》、《我的旋律》，今天的《比马大战记》和《子不语》；也从来不缺为火种们提供燃烧空间的平台，比如当年的《画书大王》、《科普画王》和《少年漫画》，今天的“影文传”。
薪火相传，一灯不灭。
三
1957年7月，李敖写过一首诗《我将归来开放》。那时候的李敖只有22岁，文字干净。
我觉得，将这首诗献给今天仍然在为中国原创漫画事业默默奉献的那些人们，再贴切不过——
“因为我从来是那样，
所以你觉得我永远是那样。
可是这一回你错了，
我改变地令你难以想象。
坏的终能变得好，
弱的终能变得壮。
谁能想到丑陋的一个蛹，
竟能变成翩翩的蝴蝶模样。
像一朵入夜的荷花，
像一只归巢的宿鸟，
或像一个隐居的老哲人。
我消逝了我所有的锋芒与光亮。
漆黑的隧道终被凿穿，
千仞的高岗必被爬上，
当百花凋谢的日子，
我将归来开放！”
谢谢恶魔果实
谢谢CM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