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黑的格外早，才下午六点城市已经被灯光笼罩，人流夹着老赵从火车站出来，看着周围拥挤却礼貌的人群，老赵不禁嘴角上翘，城市人的分寸感让他格外满意，不像小地方的十步一熟人，光打招呼就够烦的了。

611路公交上人不是很多，老赵坐最后一排，带着大包小包的乘客们陆续上完车，正如他所希望的，邻座空着。关门走吧，别再上人了，老赵心里默默想着，眼看前门就关上了，从车厢后面跑前去一个中年妇女，着急的拍着司机的隔离门，说着听不懂的外地方言，老赵远远的打量她的肢体语言，好像要下车的样子。

“干啥呀！”司机出口问道。

“开一下门”中年妇女说着能听懂但却不是普通话的语言。

前门打开了，中年妇女说了声“等一下”就转身跑下了车。

司机嘟囔了一句“谁等你呀”便关了车门。

老赵看见那中年妇女拿着一个袋子已经跑到了车门口，司机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开走了，中年妇女的“哎！哎！哎！”很快就消失在车后，“这么一车人谁等你一个人啊！”车里静悄悄地，司机声音从车头飘到车尾。

老赵看着大家都转头看看周围，露出同样的礼貌表情，右前方却嘭的站起一个小姑娘，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老赵莫名的感叹道，姑娘背着个书包，左手拉着一个行李箱，右边胳膊上挎着两个袋子，手里捏着两个手机，在晃晃悠悠的公交中向前移动着，到了后门却不动了，中间座位上的几个老太太聊着天并没有注意到她，前排座位的几个小伙都盯着她。

火车站交通拥堵，车开出500米就停了下来，老赵看见那姑娘翻了下白眼，长叹一口气，走到司机旁边。

“师傅，开下门我要下车”姑娘对着司机说道

“下车？”司机一头雾水“这会儿不能下车，你得到下一站”

“你刚才为什么不给我妈开门？”姑娘声音中夹杂着颤音。

“刚才那是你妈啊，娃，我给你说，车不等人，这是火车站，车从来都不等人。”司机缓缓的说道

“好，我理解你，她都到门口了，你把门关了，她手机还在我这，身上也没零钱”姑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她刚才干嘛下去，车不等人，总不能让这么多人等她一个吧。”

“她去取个东西，好了，你现在把门打开让我下去。”

“下一站就快到了，到了你下去，这611那么多，后面还有一辆，让你妈坐后面那辆”司机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现在联系不上她啊，她手机在我这，我到下一站怎么找她啊”姑娘有些激动的说道。

“这不能下车”司机缓缓移动着车辆，并没有想要放姑娘下去的意思。

坐在老赵前面的是一对年轻情侣，两人一直关注着姑娘和司机的对话，靠窗坐着的女孩小声咒骂着司机，“太过分了”“神经病啊”，男孩也不时附和两句。

公交车向前移动了不到20米，前门的姑娘还在和司机拉扯着，司机此时俨然化身公共交通规则的捍卫者，不肯打开车门放姑娘下车，姑娘也知自己的要求不合规矩，气势先弱了下来“我理解您，现在车也走不动，您就让我在这下车吧”“这不行啊，姑娘，你再等一等，就到下一站了”

姑娘无奈的移动到后门，头发随着车的前行在脸上摇晃着，老赵看不清她的表情。

“哎，你下车记一下车牌号，打投诉电话，125678”坐在老赵前面的女孩伸着脖子朝后门口的姑娘说道，车到站了，姑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下车了 。

离开火车站的范围，路畅通了许多，车上也恢复了嘈杂，老赵望着窗外的夜景发着呆，这是老赵比较喜欢的事情，在热闹中孤独。突然前面坐着的那个女孩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有”，吓了老赵一跳，不光是老赵，车上其他人也被惊到忘记发出声音，车也停了下来，老赵前面的那对情侣离开座位下车了，车门关上又往前驶去，刚起步又被喊停，一位大妈从前面的座位站起来，

“这是哪一站了”

旁边一年轻人回答“东门”

“东门咋不靠站停呢，我都没认出来”大妈说着往后门移动着“我要下车开下门”

“我刚喊了好几遍东门有没有，你不出声我还以为没有，人家刚那两人咋知道下车”司机有理有据的说道。

“你到站不停对位置，人家公交站设在那条道上，你停这条道上，隔着一条路加一绿化带呢，可真够方便的。”大妈站在后门口噼里啪啦的说完就下车了。

老赵朝外一瞧，车停在主道上，公交站在辅道上，果真像大妈说的，这司机真的有点差劲，忽然，老赵看见一个人从站台那边在往过跑，好像想上这趟611，但是司机完全不知道，还沉浸在被大妈说了一通无处发泄的情绪中，嘟嘟囔囔关上车门转备向下一站开去。

老赵感觉脸一下热了起来，这是他紧张时的表现，只有很久以前被老师叫上讲台才会有的反应，他深呼吸一口气，从最后一排挪出来，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声“停车，我要下车”司机刚准备前进，又被老赵打断，狠狠的说了一句：“早干嘛去了，都他们聋了”老赵又喊了一句：“停车，我要下车”司机不情愿的按下车门开关，那个从站台跑过来的人跟老赵年纪差不多，带着额头上的汗一脚跨进车门，老赵得意洋洋的下了台阶到车门口，转头冲司机说：“我会投诉你的”。

611路公交走远了，老赵站在路边，拨下前面那个女孩说的那串号码“1256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