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透了她的悲伤，因为我也曾在那里从抱有希望到彻底失望。

                  【一年前】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一个特别安静的周末，阳光洒进宿舍，夏天午后的风吹进窗户，特别舒服，舍友们回家的回家了，出去high的出去high了，正好是难得的静谧时光，我独自享受着，放下手里的书，于是我狠狠的睡了一觉。

我们学校的下午饭是在四点半左右时候开饭，到了五点多基本就剩残羹剩饭了。宿舍很安静，我睡了很久，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

因为我有轻微的低血糖，加上澡堂如果赶上高峰，里面会特别闷热，空气流通很不好，在里面会觉得胸口压的慌，所以平时我都是吃了饭去洗澡。但是那天睡起来已经五点多了，我想的下午饭也没有了，我干脆先去洗澡，回来路上顺便再去吃饭，六点多正好夜宵也开始卖了，就顺便去吃个夜宵也不错。

以前偶尔也会不吃饭去洗澡，从来没有晕过，我虽然比较瘦，但是初高中都很喜欢跑步，身体底子还不错，也经常参加运动会，我个人觉得我身体素质和韧性都还不错，还挺坚强。

舍友都还没有回来，我就只能一个人去洗澡了，当时我进澡堂的时候人不算太多，我还挺高兴的，里面空气还是很通畅的，我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空气流通也不错，就是稍微有点微冷。

后来洗着洗着，人突然多起来了，一会儿功夫，澡堂里雾气弥漫，热气腾腾，就算是出口也感觉得到空气又热又压气息。不过那会儿我身体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就不紧不慢的洗着，搓着搓着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力气，胳膊好软，使不上力气了，呼吸也越来越费劲，口干舌燥，然后就站直了想缓一缓，感觉自己喘不上气，身体里犯恶心，一阵难受，浑身没有劲儿，就想往下蹲。我想我是血糖低了，加上澡堂气压太高，怕是这么蹲着不管用，我得赶快凑着还有点力气出去穿衣服回去，免得过一阵连这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就这么想着，我已经直不起身子了，觉得整个脑袋都往下沉，只有弓着身子让脑袋往低一点，才稍微舒服一点，然后我就那么弓着身子匆匆冲洗了一下，就弓着身子走出来到自己的衣服柜子去穿衣服。那十几步路，我像是踩在棉花上吧，虚的，我那天正好没有同伴，我必须暗示自己撑住。

到了柜子跟前，柜子前面有一条长凳，是用来放澡筐的，我柜子旁边的柜子人很多，所以凳子已经已经放满了澡筐，我已经顾不得了，把自己的澡筐放在地上，扶着柜子，试图打开柜子穿衣服。我想，夏天的衣服也少，除了内衣内裤，就是短袖和一条宽松的九分裤，我坚持一下很快就能穿好，免得一会儿光着身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但是，我发现我插钥匙的手已经是抖的了，脑袋也昏热，于是我就头顶在那个柜子上想稳定一下，就闭着眼缓口气，反复试了几回还是感觉自己整个脑袋和身子就想往下沉，柜子也没有打开。

我就顺势在凳子沿上坐下来，用双手撑着自己脑袋，胳膊软的撑不住。

突然支在腿上的胳膊肘一滑，我本来就坐在凳岩上，不稳，整个人侧倒在地上了。这个时候，我自己已经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和难看不难看，一个赤裸的人倒在了脏兮兮的地上，脑袋有那么一会是断片的，像是“灵魂出窍”。慢慢的我恢复了感觉，我尝试自己撑起来，失败了，我脑袋已经抬不起来了。

开始的时候，我想的旁边的人肯定有人看见我倒在地上了，就算她们看不出来我是晕倒了，以为我是不小心摔倒的，也会帮忙扶我一把或者关心一下有没有关系吧。开始的时候我真的这么想的。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无助，我内心非常希望有个人能上来帮我一把，我那个时候大喘着气，眼框已经湿了，鼻子也酸了，觉得很害怕。那种脑袋和身子完全都是像浮在空气里一样无力，又好像千金重的东西，用自己的胳膊已经撑不起，那种无力感至今记忆犹新。

这个时候我真的非常希望有个人来帮我一把，旁边那么多人，我尝试着好几回站起来，都不行，然而这期间也没有一个人扶我一把，我看见她们在看我了，可是都是一边看我，一边不紧不慢的穿着衣服，像是看电视一样，很淡定。

身体的难受和无助的心情，使我眼泪都流出来，我偷偷擦掉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只能靠自己把衣服穿上，想办法回宿舍。意识到这一点，我慢慢冷静下来，我用双手狠狠的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把头发从额头往后用手梳了几下，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
胳膊环抱着膝盖，脑袋放在膝盖和胳膊上，背靠在凳子边，在地上坐了有两分钟。深呼吸深呼吸，慢慢地感觉自己舒服多了，然后尝试着抬起头，感觉脑袋也没有那么的难受和昏了。然后我就抬着头，又深呼吸深呼吸了大概两分钟分钟。

我看到了很多从我身边路过的，站着穿衣服的女生，就那么看着我，好像是看一场表演一样，有的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指着我这个方向。

我想我当时心里是愤怒吧和鄙视吧，也许也是这种愤怒给了我力量，我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体轻松了。我慢慢站起来，打开柜子，用毛巾擦了一下，歇一会穿一会，把衣服穿上去。

接下来，我为了回去路上不会晕倒，我先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储备足够多的力气。反正衣服穿好了，不怕被赤裸裸的盯着看了，就多坐了一会。更衣间里空气相对来说流通好一点，过了一会，我感觉晕的劲儿差不多过去了，我拎着澡筐走了，走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失望和悲伤。

那天之后我有两天是不想说话的，这件事情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里。更衣间里的一幕幕，和我以为一定会有人扶我一把，到我终于对自己这种想法绝望，到我独自坚强起来那种落差，让我那些天一直很难过。那可是大学的女生，一群受着高等教育、还未深谙世事、青春靓丽的女生，却也是当看笑话和看表演一样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一切。

有一段时间我开始怀疑自己，我想，大家老说“这是一个看颜值的社会”，难道我长得很丑很丑吗？所以不稀罕帮我一把？还是我长得像个满身戾气的坏人，人家不敢帮我？可是我自认为算不上非常出众，但是也是一个五官清秀，面目不狰狞的甚至有点温柔的女生，165身高，100斤体重，总体来说还算过得去。
我也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幼稚了，其实我们这个社会的人其实都已经就是这样了，只是就我自己还那么对陌生人抱有希望，那天才认清现实？

所以 很长一段时间，每当想起这件事，我都会很沉默。

           【一年多以后的今天】

今天之所以写洗澡这件事，是因为今天，我自己亲眼目睹了她的无助，唤起了我的记忆。我的心情跌宕起伏。

今天，我从洗澡间出来，走进更衣室的时候，在我的这个长凳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一个女生，用双手撑着脑袋，身子一起一浮的喘气。那个姿势和我当时坐在凳子上是一样的。于是我边开柜子，边留意了一下她，看了大概五秒钟，我觉得她应该是身体不舒服。

可能是曾经经历过，我想都没想，就赶快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我发现她腿上还放这一件衣服，估计是没来得及穿上去。我问她有没有事，她说有点晕，然后没等我找个好的姿势给她靠一下，她一把拦住我的肩膀抱着我，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脸埋在我的我的脖子里。我听见她哽咽了，她脖子和身体的抽搐着身体又使劲想控制住，不敢哭出声音，我拍一拍她的背，轻轻说：“没有事”。那一刻，我眼睛里也热呼呼的，我使劲眨巴眨巴眼睛，免得让那么多看着我们的人看见我哭，因为我想她们应该会觉得莫名其妙吧，要不也会觉得是在演戏吧，说不定心里还想着真矫情呢。

后来我从柜子里拿了两颗糖给那个小姑娘吃，她抬起头，我才看见她的脸，很可爱很甜的一张脸，她轻轻的说，“谢谢”，我拍一拍她的肩膀。她身材很纤瘦，皮肤很好，眼神很纯洁，看着就是一个被家人爱护大的姑娘，脸上看不出一点世故，很纯净。吃了糖以后歇了一会，她好多了。我俩穿着衣服就出来了。到门口的时候，就要往分开往方向走了。

她走在我跟前，抱着我的脖子，脸向外。她说：“那会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以为没有人会帮我了呢子，谢谢您。”。她声音颤抖着，不知道那声音里是委屈还是悲伤。

我笑笑说：“我也晕过，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你看我就学会了备着糖来洗澡了。”

她一边应着“嗯嗯”，一边使劲点头，声音里还是那个哭腔。是委屈还是难过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那种心情我曾经体会过。

然后她转身走了，走的时候脸没有转过来。但我看见她转身那一刻抬起胳膊擦眼泪了，我想，这么可爱美好的姑娘，应该是被呵护长大的吧，一定没有像今天那么无助过。她心里受到的冲击比我当时更大吧。

今天我看见了她的绝望和难以掩饰的悲伤。就像我看见一年前自己从澡堂里走出来时候的难过，而我又说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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