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13

八月二十七日,我动身从广西前往河南开封。

广西的天气是一如既往的和煦明媚,火车顺着无垠的平坦田,苍莽的嶙峋的山,清泠的流淌的河,一路前行。当我来到座位时,拖着黑色行李箱的汗涔涔的邻座女孩捏着手里往邯郸的十二号车票赶到了我的身旁。我俩相视一笑。趁着她擦汗的功夫,我顺手将她的行李和我的一同放置到了头顶的货架上,紧接着的就是一阵感谢。

火车上的乘务员依旧是在乐此不疲地推销着一些所谓实惠的东西,十块钱五支的牙刷,包治百病的百草膏,天山的极品莓干,诸如此类。不知是不是由于过多品读鲁迅先生的文章的缘故,我竟是在间或对车厢内鸡零狗碎的观察中研究出了一个车厢里的微型社会。

或坐着或躺在地上的,打着赤膊吸溜着泡面的,指甲缝里有着乌黑泥垢的农民或是工人,总会被走去厕所的乘客投以厌弃的目光;坐在我前方的,肚子宛若油脂膏般一层一层下涌的中年男人,暂且因为他的衬衫叫他阿玛尼男子。肥大的手中的香烟在来往的人流中随着空气的流动在车厢内氤氲,哦不,逸散。毕竟香烟并不是什么有着美好气味的东西。手中的手机,聒噪的无趣的音乐和间歇性的怪笑一同发出,乱颤的脸上的肥肉使我联想到了法国斗牛犬的形象。邻座的乘客早已闭目休息,紧攥的双手还是透露出其愤懑与无奈,像极了曾经民国时期的蒋介石政府与人民的对峙。

阿玛尼男子身旁的肿眼泡男士总是戴着耳机对着手机絮絮叨叨。经过一段时间,我渐渐地从他的言语中摸索出了他的动向。他是河南人,在广西打工,未婚,高中辍学。手机屏幕里的视频对象是他在网上认识的河南女友。女友是一名老师,空闲时间喜欢在平台直播唱歌。而今,肿眼泡男士是要回河南奔现。我本无意了解这些,但相对于阿玛尼男子的无趣音乐,我还是更乐意去倾听一些人情冷暖。

是夜,火车缓缓驶过平原上丘陵上桥涵上的铁路,伴着一路的昏黄灯光和车厢内此起彼伏的鼾声。有心人未眠。我静默地看着身旁的人,仿佛这个世界霎时间与我无关了。邻座女孩戴上了口罩,阿玛尼男子脱下了皮鞋,肿眼泡男士还是戴着耳机,手机握在手中,循环播放着王菲和陈奕迅的因为爱情。

启程前,我对于自己的思乡情结的淡然态度很有信心。

路程中,我发觉我输了,输的很彻底。不知道是一车厢的参差不齐的口音方言,火车上廉价的快餐,抑或是沿途景物和风土人情,又或者是深知自己半年后才能回家的实情,我恍惚间发现自己在夜间路途的火车上哭了出来。是对广西白话的怀念吗,是对螺蛳粉的朝思暮想吗,是对那个琐事诸多却温馨幸福的家的不舍吗,我不知道。

原来课文里学的诗歌中的低头思故乡,家书抵万金,每逢佳节倍思亲,欲作家书意万重,此间羁人独向隅都是真切的很的。若非入此情此境,我或许对这些诗歌还停留在刻板的应试思维中。人或许就是通过这样的经历和感遇而成长的吧。

醒来时已经驶入河南境内,奔郑州而去。车窗被雨水糊了脸,恍惚着我走到了洗手间,冷水扑到脸上时我的思维还是混乱的。我是谁,我在哪,我将去往何处。这是个哲理性的问题。答案并不是简单的按照现状对号入座。人生中我们时刻都需要反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无论你是在课堂,在公司,在花天酒地,在兢兢业业,在醉生梦死。

那个黝黑面庞的席地而睡的工人咂了咂嘴,手里拥着绣花的大棉袄。里边寄托着什么吧,妻子的关怀,孩子的笑脸......虽然下一秒他便在阿玛尼男子的厉声呵斥给惊醒,蜷缩成一团,纵使没做错什么,依旧是低声下气满脸歉意。

肿眼泡男士捧着泡面回来了,依旧在和女友视频聊天。耳机被他塞到了兜里,外放的声音中是孩童稚嫩的笑声。估摸着,女友是位幼师。邻座女孩戴上了耳机,是华晨宇的烟火里的尘埃。

胖胖的男乘务员照例推着小吃走过,啤酒花生矿泉水瓜子有卖。

大约是中午,火车到达郑州站。呼啦呼啦地,人们拥挤着,从一根充实的香肠向另一根香肠转移。车站口是操着浓重河南口音司机们,三三两两地站立着,张望着,吆喝着。河南话貌似重在卷舌,广西话则反之。总之,一开始我是没听懂的。当时的我完全没料到我会在学校被迫进行口音改造。半晌功夫,我又登上了开往开封的火车,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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