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又一次被痛醒了。来自每一个关节的疼痛,让我冷汗直冒,这该死的痛风,从开始发作到现在差不多二十年,硬是一步一步把我逼入绝境,让我痛不欲生。记得上一次醒过来是在诊所,我自己坐诊了35年的诊所。
诊所早就关门了,因为作为医生的我已经病倒。我一直都在各大医院之间徘徊,可是治疗还是没有进展。其实,我自己就是医生,痛风引起肾衰竭,已经没有几天好活的了。所以,我选择回到盘龙这个小镇,静静地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当然,为了让自己能够走得舒服一点,我还是买了一些镇痛药(包括杜冷丁),也准备了一台好的制氧机。
“这个家伙醒了!”一个粗糙的声音在我的左近响起。我张眼看过去,这是一个一身素白,如皮球一样圆润的胖子,戴着高高的帽子,帽子也是白色的。我记忆中没有这个人,奇葩的人他居然穿着古代衙役的衣服。
看见我茫然不解地看着他,白胖子说:“老头,我是白无常。”用手指向另一边,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一个又高又瘦如竹竿的黑衣男子,“他是黑无常,我们俩合称黑白无常。”这下我明白了,我的大限已到,这哥俩是来接我去丰都城旅游来了。
我说:“二位,我们是现在就要上路吗?”白无常把眼一瞪,把手里的锁链抖得叮当乱响:“少说废话,不是现在走难道还要等着你梳妆打扮吗?”我吃力地向他们拱供手:“二位,梳妆打扮倒不用,都是要死的人了,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只是,能不能让我和儿子儿媳道个别,这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这个时候,黑无常插话道:“老白,你小子扮演坏人上瘾了吗?不要再开玩笑了。”白无常抓抓后脑勺,嘴里说:“本来嘛,要不是出公差,谁愿意来这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咱们丰都城多繁华呀。”不过,随即又笑起来:“老刘,我姑且叫你老刘吧。要不是你的儿子儿媳,我们还没有到这里来哩。你之前在诊所昏迷过一次,这个还有印象吧?”
我点点头:“那个时候,我儿子儿媳来看我,我还给他们说钱已经被我医病用得差不多了,如果我走了,就把诊所的房子给他们,还写了遗嘱给儿子。”
白无常说:“你儿子也真是能干,很快就给房子找到了下家。对方给你的诊所给出了110万的高价,唯一的要求就是3天之内把房子腾空,马上就会安排人进场搞装修。这个房子,人家打算开饭店,准备赶过年的团圆宴这一波行情。”
我说:“好啊,这是好事啊。我肯定支持,大不了我搬到乡下住一段时间,反正要不了几天我也就走了。”
白无常哼了一声:“你倒想得挺好,还想到乡下去住几天。你儿子刚刚装修完不满半年的房子,让你死在里面,你不觉得难为情,人家还觉得晦气呢。”
黑无常走过来:“老刘啊,你啊还是太善良了。要不是你儿子 ,我和老白这会儿还在丰都城喝茶聊天哪。你儿子趁着你昏迷,就准备把你直接送进你们家的那一块坟地里去。开始的时候,两口子不想沾你的晦气,想着请两个棒棒(力工)把你抬过去就了事。可是,每个人出到500块钱都请不到人。一听说自己的老子还活着,就要把他送到坟地里去,都骂他们两口子不忠不孝狼心狗肺。两口子没有办法,只好自己趁着傍晚把你抬过来。你现在呆的地方就是他们刚才歇脚的地方。”
2.
我抬起头,四处张望,此时我斜躺在一片茅草丛中,周围还有高高的芭茅在随风摇曳着。看着这些芭茅,我知道自己现在呆的地方是大茅山的垭口上,距离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坟地大坟园大概两三里路的样子。由于是山路,走路过去的话,大概要半个小时。
白无常接着说:“阎王爷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在工作群里面通知我俩来处理。他老人家说,你刘医生一辈子悬壶济世,活人无数,有着无量的功德,不该这样被无情抛弃。吩咐我们,尽量赶上,能制止就制止,赶不上呢就直接送你去投一个好人家。我和老黑还是坐了幽冥动车赶过来的。还好,紧赶慢赶算是没有误事儿。”
“我儿子和儿媳妇呢?他们去哪里了?不是送我去坟场吗,怎么把我扔半路上了?你们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吧?”我虽然痛恨儿子儿媳的无情,但是还是不希望他们出事。
“你呀,遇上好事啰。”黑无常说道。“本来呢,我和老白准备等他们把你送到坟场再弄点手段吓一吓他们的。我们也不打算把他们吓死,毕竟阎王爷没有明确的指令。不过,后来发现用不着了。”
“这里面还有一个缘故,现在说给你听也没用关系了。其实,你儿子前世曾经是一个土匪,一辈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最后被官府抓住判了凌迟,就是被一刀一刀割死那种。到了阎王殿,阎王爷一看他的生死文件,非常生气,说这样的人,应该让他生生世世变猪,让他每一年都挨上一刀,让他尝尝被人屠杀的滋味。就这样循环着变猪,过了几百年。在四十多年前,发生了一次大地震,这个孽畜所在的那家人被埋在地下,一家人都遇了难,只有男主人被它找到,慢慢地拱开砖石,咬住衣服再慢慢拖出来得了救。”
“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孽畜算是立了功,有了功就该赏。阎王爷赏罚分明,所以奖励它这一世试着投一下人胎。谁知道,在利益的诱惑下竟然抛弃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仍然是畜生行为。我和老白准备回去就报告阎王,减去他的寿延,让他早点回去变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