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破土而出的嫩芽,总是给人无尽的希望。嫩嫩的叶子在两片厚厚的豆瓣中间冒出来,新绿舒展,那是生命的象征。成长初期,豆瓣为叶子的生长供给营养,随着叶子逐渐长大,那两片厚厚的豆瓣开始变薄,最后萎缩,干枯,终于在完成她的使命后退出历史舞台。
这个图片,是五一回家时在一处老屋外面的菜地里拍到的。
那时不觉蹲下来,呆呆的看着这几株嫩苗。早晨的乡村出奇的安静,我的思绪像云朵一样,在回忆的天空游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袋是空白的,眼神是呆呆的。
“丫头,你看啥呢?你是谁家的?”
一个老奶奶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老奶奶看起来七八十岁,头发银白色,脸上的皱纹已经计算不出承载了多少岁月的打磨。身上穿着肥大的秋衣,从严重的掉色的布料就可以看出,年代感有多么久远。她手里拿着尿盆,满脸疑惑的看着我。显然,老奶奶是刚起来。
农村不比市里,屋子里有卫生间。大部分农村的厕所都在院子里,晚上为了方便,大部分人家里都会准备一个尿盆,所以每家每户,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尿盆。
我看着老奶奶说:“我是沟外老陈家的,我爸叫……”
说完后,老奶奶满脸疑惑。笑着说:“还是不知道谁家的。现在的年轻人啊,都出去打工了,现在老了,谁也不认识了。”
后来,我说了爷爷的名字,老奶奶露出欣喜的笑容,“你爷爷我认识,当年他是会计,在大队呆了好多年,你爷爷可是好人,原来你是他孙女啊!这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我只是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说爸爸,她都不记得,只记得爷爷的名字,可是,爷爷已经过世二十年了。我可爱的家乡,有多久没有年轻人的踪迹了。
我的家乡座落在山谷里,四面环山,是典型沿河分布的带状村落。
沿河往上走,曾经潺潺的小河水早已不知去向,那根老旧独木桥还孤零零的横跨在河上。
还记得小时候,家乡的小河基本是四季长流水。每到雨季,小河都是我们的乐园。我们用纱窗结成网,去河里逮鱼,或者盛夏时,干脆找个水坑在里面洗澡,有时光着小脚丫在独木桥上走,比赛看谁最先通过。当然,那时也没少让父母操心,每到雨季来临时,村子里都会回荡家长叫孩子的声音,生怕孩子下河玩,被上边下来的水头卷走。
此时再看小河,除了干枯的河床,没有半点水的踪影。如果不是那跟独木桥和零星裸露的河石,很难想到它曾经是四季长流水的小河。
再也听不见父母呼唤孩子的声音了。一来小河早已没水了,二来,村里连孩子都很少了。
这个图片,对于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七零,八零后应该不陌生。
那时候还没有水泵,每家都需要用这个轱辘头提水。轱辘头上缠着长长的线,一头有一个金属的钩子。提水时把水桶放在钩子上,然后绕轱辘头,直到水桶放在井里,左右摆一下,打满水再把水桶绕上来。
小时候调皮,有时故意把轱辘头放的很快,然后水桶就脱离轱辘头,掉到井里。那就比较麻烦,就需要大人下到井里去把水桶捞上来。当然,我们也免不了一段挨训。
不觉间,这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从封闭的井口,干枯的木架还有上锈的轱辘头,就可以看出它的年代有多久远。纵使现在生活在农村的小孩儿,都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走到村子的尽头,看到这座房子,内心不免凄凉。房子并不旧,顶多十几年的房龄。窗下的无线天线还能隐约感到主人生活的印记,可敞开的房门还有门前荒芜的田地却在告诉我们,这个房子已经闲置很久了。
妈妈说:“他家的媳妇得病死了,孩子大学毕业后就没回来,后来那个男的也进城去找儿子了。所以房子就一直闲置着。”
闲置的房子还有长满杂草的土地,又岂止这一家。从村口到村头,闲置的房子根本数不过来。
曾经喧闹的小山村,此时变得异常安静。
曾经热闹的街道,很少看见年轻人的身影。偶尔有些老人家坐在树下晒太阳,聊天,平均年龄至少在六十五岁以上。
曾经说说笑笑在地里劳作的人们,也都变成了勉强在地里耕作的老人家。老妈今年57岁了,还像年轻人一样下地干活。
曾经一起结伴步行或者骑自行车上学的孩子们,也开始校车接送了。
回来的路上看到这几个等校车的孩子,言谈中听到她们都是跟爷爷奶奶在家,父母在外地打工,没人接送,所以每天做校车。
原来电视和新闻上常说的留守儿童,就在我的身边。
就在今年,伴随我走过六年小学教育生涯的村小学也倒闭了。原因是孩子太少了。听着不觉心痛。我小的时候,每个班因为人数太多,都要分成两个班。时隔二十年,一个班连几个人都凑不到了,我们村可是有将近一千户的大村子啊,连一个村小学,都维持不下去了。
小时候,一直梦想着走出大山,不要再当农民,不过在过那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那个时候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走出大山。
可是,多年之后,当我走出大山,再回头看这片曾经生我养我的土地,看到如今的荒凉和凋败,却无比的心酸。
农村现在剩下的,真真是38.61.99部队。也就是妇女,孩子还有老人。甚至很多地方连妇女也都出去了,只剩下孩子和老人。
年轻人都出去打工赚钱了,老人无人照顾,孩子没人培养,纵使物质上可以吃饱,穿暖,可精神上的贫瘠和成长的缺失,又拿什么来补偿。
老人是家的根,孩子是枝上的叶,根基不稳,叶不繁茂,枝条再粗壮又能支撑多久?孩子是未来的希望,在没有父母陪伴,在缺失爱的环境中成长,他们将以什么样的心境面对成年后的风霜?
我不知道老龄化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我只知道,现在在农村定居七零后,八零后,基本很少,九零后几乎没有。大部分年轻人都通过上学,或者打工在城里买了房子,安了家。农村剩下的,基本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或者没有太多能力可以在城里立足的人。
之前说过,妈妈今年57岁,在我们村算年轻人,我不敢想,二十年后,当妈妈这代人老了,还会有谁在农村生活?
看着日渐闲置的房屋和荒凉的土地,不禁悲泣,谁来守护你,我老去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