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我已经连着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困意、混沌,话语,还有那几封信。
麻木的前行无奈下成为唯一的选择。好在,我不必纠结了。
最后一次从困顿中清醒,朝阳把我们的影子烙印在雪地里。面前是一座桥,形式与往日所见颇有不同,踩上去没有任何一点摇晃,只有几声闷响。一块路牌笔直树立在一侧,上书三个大字,“风王城”;用的则是一种我不大认得的材料。
路的尽头是下山的,我从未见过的巨大城镇。我仿佛看见层层叠叠的木屋,穿着白色斗篷的哨兵成为一个个小点,在山脊上眺望着一座湖。
我仿佛看见那个穿着蓬袖的男孩向我招手。我不愿让这真实的幻境所破灭。
幻境与现实交织之处,这里便是旅途的下一站了吧。
城门前排着队伍。我低着头,拉起蓬袖的兜帽,藏起小宁默默跟随在最后。
哨兵一共就几个人,统一穿着印有花纹的白色服饰。其中一个紧锁着眉,站在队伍一侧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东西,时不时扫我们一眼。我从队末探出脑袋,忽然略微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收回目光。
他掂着一块屏幕,看起来颇有分量。他捏着下巴,对我们的扫视愈加频繁。蓝心。我忽然把它们联系起来,但是似乎并无干系。
他的喉咙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一个个问吗?……几点到的?”
他站在队伍的第一个人面前,斜着眼。那人略微有些不满:“我老早就说过了,跟我没关系!放我过去得了,”不耐烦地摇摇头,径自向前走了,“白耽误这么久。”
“是,是……咱没办法,啥也没装好,证据都没有……不过架几台手机对着看不也是一样么,谁知道这么抠门……”另一个哨兵摆弄着巨大的机器,抬起头苦笑了一下,“算了,兄弟,晚上请你。钱,无所谓;活,那可万万耽误不了。”
他对照着屏幕和队伍中的旅客,一点一点向我的位置挪动:“怎么能这么说?又跟你没关系。……小姑娘,身份证件?”
身份证件?
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愣住。一张典型的雪国居民沧桑的脸,向我索求着我所不曾拥有的东西。
“……要怪啊,只能怪那‘小个’咯……”
我把背包转到面前,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信、绿宝石……
支着长筒站在城门下的哨兵嘿嘿笑了几声,用手指夸张地划了一下脖子:“嘘,要是被他听到那你就完蛋了。”
孩子稚嫩的声音有意无意地响起:“高将军,骑矮马……”远近的,男人,女人,哨兵,各式各样的笑声揉杂在一起,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油然而生。拿着屏幕的哨兵咧起了嘴角,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手机怎么找不到?给他们看信,会有用吗?
“欸,等等,”看守巨大机器的哨兵正支着下巴发呆,眼眶中忽然有了精神,“兄弟,过来。”
我匆忙把挣扎的小宁塞进包里,用力压了几下,才松了一口气,攥起信。好在他没有叫我,否则,小宁的存在又不太好解释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们各一眼,表情恢复了先前的严肃,凑到大型机器面前用我听不太清的语言交流起来。我看见他们两个对着我指来指去,最后,目光锁定在我视线以下的地方。我略有些迷惑,短靴,短裤,衣服,蓬袖,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从队伍中探出头,看到的也只有与我差别不大的一排袖子。
一个模糊的音节从哨兵口中吐出,他的瞳孔便如同骤然消失了一般,定住了。或者说,一个不愿让消息泄露的巫师,心狠手辣地把他变为一块黑曜石。
有人把他丢进了地狱,黑曜石融化了。
他踩着不稳的步伐走上前来,对着屏幕又看了几眼。我好奇地抬头看向他,很可惜,眼眶中的光并不足以让我知晓什么。
“真没有吗……算了,走吧。喂,后面的,”他挥挥手,“都小心点,城里可能有怪物。”
风回城比风王城少的土地,大概都以夸张的比例加在“回”比“王”多出来的几个笔画上了。四周的哨岗升上天空,人流伴随木屋逐渐进入视野。
最近的一个有意义的日子是1月1号,没有节日才对……为什么人这么多?
我小步溜进一个僻静一些的角落,匆忙打开背包把小宁扯出。一个穿着棕色蓬袖的老人从小巷的一头拐进来,手里拿着一部手机。他用在沙漠看见北极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踩着碎步原路离开了。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小宁的眼睛合着。
我叫了它几声,它如同凝结成粘液块一般一动不动,只有弹性的触感告诉我它拥有生命。我拉起袖子把它轻轻放在地上,几秒钟便感受到了风王城所用于迎接我们的的寒意。小兰却看也不看一眼,一爪子呼上去,它忽然就跳起来,连着在地上弹了好几下。
“嘶……”小宁停下来,声音有点不满,“把生物放进背包是很危险的,我还想吓吓你们。”
没事你继续,吓一次我一爪子。小兰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
小宁跳进我的怀里,有些惊慌失措:“喂!碧玫跑啊!不然我要被小二姐拍死啦!”
小兰后退几步,一弹,后脚踩在手肘上,我不自觉一个踉跄。
噗。
我忽然有些羡慕他们了。
我的目光搜索着街道。王宫,或者一家旅店。
陌生的音乐响起。我扫开不断落下的白色小点,凝视着屏幕。上午,云苏,通话。
“喂?”
“到风王城了。”我心不在焉地扫视着街道,人,客栈,宾馆,酒店。
“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
“啊……”
有啊,当然有了。
奇怪的客栈,奇怪的哨兵。
“喂?听得见吗?”
她的衣服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没有。”我不知道这个词语是如何被我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不过既然说了,那就这样吧,或许他也不应该知道太多。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雪鲤还是。
“呼。没事就好。你看看新闻。”电话那头传来轻松的声音。
我向手边一家正常的旅店门内探了一个头。墙上挂着一台电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面对着镜头:“对于本次事件我们高度重视,将利用漠南科技优势……未来我们将全面应用新技术,提高周边居民的安全感……”
背景,是蓝心村。
我没有想到我将与一个国家所重视的事件息息相关,而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段奇幻的遭遇,甚至当时理应没有一个人会发现。一种不合时宜的劫后余生造成的心跳加速,使我略微有些不满。
云苏是在关心?还是只是他们一种惯用的问候?
“喂?信号不好吗?”拍打机器的声音,“我拿线路接一下。”
“你说。”我用手势向老板打了个招呼,这个老板抬起头微笑了一下。
“你先去王宫。”
“啊……”困意把我的思想短暂撕扯向了对立面:“为什么?”
你也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对吧?有一个还算可信任的人指导比自己瞎行动要好得多得多了。
你清醒了,很不错。
我伸出手触摸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间,丝丝凉意,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了。一点洁白的新鲜事物落在指尖,迅速地融化了。街道上所有的喧闹被祥和的宁静所取代,紧张在脑中一闪而过,隐匿在这气氛中。
我喃喃道:“下雪了。”
听说,雪季会持续三个月。最后一片雪花落下后,全新的一年就开始了。